大夫人本以为这次可以将那常直拉下马，毕竟对严府来说，严氏嫡孙才是最重要的。她一介孤女，不过凭着一点小聪明方坐上严府当家的位置，手上却没任何权力。一旦失去老太君的支持，只怕很快便扫地出门了。

她没想到，这次竟又被自己的儿子搞黄了。

‘又’？她皱皱了眉头，她心里竟是这样的想法，那么以前他也曾经帮过她了？回想往昔，她想到了常直初进严府时的那次堂审。也是鹤鸣为她解困的，一阵闷气涌上心头。

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于雁平堂拜佛念经，却也不是不闻世事的。隐隐约约间，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便对一旁的吴妈妈道：“鹤鸣这些日子还经常与那常小娘子外出吗？”

因为要对账的事，加上鹤鸣要用大房的私产填补之前崔家掌柜带来的亏空，所以一直跟常直到各个店铺巡查，此事她是知道的。当时还想掩耳盗铃，不想理会，便可以让人以为这些账目不是自己娘家的管家亏空的了。可事实摆在那里，在儿子面前抬不起头来，自然便只能闭门念经了。

却没料到，倒让这二人走得近了些。

吴妈妈看了看满脸戾气的大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看来她的执念又起了，当下只得斟酌着字句道：“因要对账目，前段时间接触得多些。这段时间仿佛少了。”

少了？那还是有的。大夫人扯着帕子，沉吟着，全然没有看到一旁一脸担忧的吴妈妈。

吴妈妈暗叹一声，若然她执念再起，恐怕又要生事了。当下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其实我看这常小娘子虽然是一介孤女，可无论是做事能力，还是处世能力，皆比寻常闺阁女子高一等。单说那些太夫人，如吴太夫人她们，哪个不是人精？可却个个都喜欢这个没有娘家的孤女，可见她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她们要讨好那老太婆，对她抬举的人自然百般恭维。”大夫人不以为然。

人家为什么要讨好老太君呢？吴妈妈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一看她的样子，便决定从另一方面入手：“说真的，严府将来肯定要交到侯爷手上。所以侯爷的夫人必定要是八面玲珑，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不能整天只知道伤春悲秋啊。”言下之意便是隐月阁的那位不合适。

大夫人自然也听懂了，她倒不恼，只道：“我们崔家的女子哪个不是按照当家主母来培养的？钰儿她只不过小时候骄纵了些，大了又遭逢家变，伤心之余，性情便变得孤僻了。可这也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做严府的当家主母。只要她与鹤鸣成了亲，再加上我从旁协助，要管理好这严府也不难。”

恐怕你不止想从旁协助吧。吴妈妈心里道，看她一副沉迷不悟的样子，决定再次点醒一下。

“常言说得好，虽说娶媳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执意要小郎君娶钰儿小娘子，碍于孝道，他不会不从。但目前看来，他似乎对钰儿小娘子仅限于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

谁知道她还没有说完，大夫人竟一拍楠木紫檀椅子扶手，笑道：“对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儿子的婚事当然由我决定。那老太婆还管得着？我早些怎没想到，好，好，马上拿了鹤鸣和钰儿的生辰八字过来，请人看看，如果日子合适，中秋过后便下定了吧。”

吴妈妈目瞪口呆，她没料到，自己只不过想让大夫人想想两情相悦的事，一句话，却将那二人推下深渊。这下子，她急了起来。看着对方那样子，当下便逼着她取了生辰八字过来，如果合适，恐怕这两天便下定了。

这，不是害了鹤鸣小郎君吗？

她心里急得团团转，可也深知道大夫人已因执念走火入魔，再劝也是白搭，只得亲自去取了生辰八字来。一出门口，招了自己的心腹丫鬟，低语数句，那丫鬟便飞奔而去。

她回头看看几近疯魔的大夫人，心里又是一酸，喃喃地道：“小姐，当年老爷便怕你有时偏执太过，特意令我跟在你身边时时提醒。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劝动她。之前已害了诺小娘子，现在断不能再害了鹤鸣小郎君啊。”

此时的严鹤鸣正在书房写字。严力在一旁侍侯着。最近侯爷越发喜欢写字了，常常一写便是一个时辰。可有时凑上前去看，那宣纸上却没有一个字。他不禁越发担忧了。

正想上前问问是否要安排午饭时，门外的严武向他招了招手，当他走至身前时，严武低声道：“大夫人身边的吴妈妈派了小丫鬟前来，说有要紧事要亲自见侯爷。”

严力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刻若然打扰侯爷，恐怕会受一顿处罚。可对方是大夫人那边派来的，若有重要的事......

他想了想，还是进去汇报了。

严鹤鸣抬起头来，这几天因睡眠较少，眼角已有丝丝血迹。他放下毛笔，示意将那小丫鬟带进来。

须会，穿着掐红袄儿，扎着总角双髻的丫鬟走了进来。素日里她便有点害怕这个侯爷，此刻更是垂了头，一想到自己要说的消息，双肩更是抖了起来。一进到屋子便扑通跪了下去。

可没想到，上面的人久久没有发话。她只觉奇怪，又不敢抬头。便听得站在一旁的严力小声叫道：“侯爷，侯爷，”

坐于上位的严鹤鸣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那总角双髻，怎么自己又想起那丫头了？

他直起了身子，语气放缓了些许，道：“说吧，什么事？”

丫鬟还是颤颤巍巍的，不过想到自己的任务，便顾不得了，一口气说了出来：“吴妈妈让我来告诉你，大夫人拿了你和崔小娘子的生辰八字，正请人看，如果合适的话，恐怕便要下定了。”

什么？

屋内其余三人一阵愕然。小丫鬟却怕他们不信似的，拼命地点着头，连连说：“是真的，吴妈妈亲自告诉我，并让我立刻来告诉侯爷的。”

这下子，惹得严鹤鸣笑了。他笑着对严力道：“看看吧，就连一个老妈子她都收服不了，还想作我婚事的主？”

他虽然笑着，但眼中毫无笑意。严武与严力不觉心中一凛，只垂首默然。

“也罢，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