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帝君
作者:云裁 | 分类:古言 | 字数: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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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江楼
心怀忐忑、惴惴不安地等着萧琰的消息,眼前的一切变得虚妄,连市井的热闹、宫殿的巍峨、冬至日快要到来的年节氛围都勾不起我任何的兴趣。
偌大的陵州,表面是祥和的、包容的,实则暗流涌动,一不小心粉身碎骨,是我心中突闪出的念头,我被这样的念头吓得浑身一激灵,后背一阵发凉,其实我置身于暖如春的房间。
第一日晚间无消息,第二日无消息,第三日便是冬至日了,消息终于传出,举城哗然,独自去大理寺见刺客的萧琰,一剑解决了刺客,走出大理寺,手中长剑还滴着渗人的鲜血,青天白日,天子脚下,把一旁的几个行人吓得落荒而逃。
要么提心吊胆等消息,要么瞠目结舌得到消息,这下更是坐卧难安。为什么要把刺客杀死,我再笨也懂得,杀死刺客,不就意味着掩盖么,不就是承认刺客和自己是一伙的么。
如今能帮我的只有郕王殿下还有宇文赞,可是兰七不允许我出门。一反平日的嘻嘻哈哈,这次他很是严肃坚决地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事,这说不好便是砍头的叛国罪,你去添什么乱,郕王殿下与萧琰关系非同一般,能帮忙他肯定拼命帮,还需要你一个姑娘家去提醒他不成。”
“胡说,萧大人怎么可能叛国。”可是说出这话,我又有些不自信。或许没有叛国那般严重,但是若说萧琰对当今圣上毫无二心我却不敢肯定。毕竟当日与郕王、玉娇娇在一起,萧琰确实说了些反陛下的话。
可是那又如何,玉容郡主也讲了反话,这或许就是背地里的一种牢骚,如何算得了数。况且一边谋划着刺杀陛下,一边还有心思游山玩水,萧琰怕不是这般粗疏无脑之人。
萧琰没有叛乱,刺杀皇帝与他无关,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死刺客,死无对证,轻易给自己安上了百口莫辩的嫌疑。
巨大的谜团,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这个冬至日注定是难熬的。怪不得许多人说年关难捱,我这年关和他们的年关不是一回事儿,可同样难捱。
大约是快到酉时,我与几个小丫头围炉打着结子,兰七兰七嫂连同两个侄儿去烧香尚未归来,好几日都没睡好,此时迷迷瞪瞪,头都差点撞到桌子角。
却听吱嘎一声,门很用力地被推开,我被这突然的声响弄得睡意全无,扭头看去,只见若儿跨过门槛,慌慌张张道:“小姐,萧大人在后门外,说——”
我几乎一瞬间跳起来,手中的结子被我扔得老远,但马上感觉到自己举止的失当,故意顺势伸了个懒腰掩盖内心的激动,装作事不关己地慢慢道:“他说了什么?”
“萧大人说要见小姐一面。”
后门外我见到独身一人的萧琰,一袭黑袍,阴郁的脸色与这个爆竹声声响,千家围炉坐,万人游金街的喜庆节日极其不搭。
他第一眼见到我时,勉强扯出一段微笑,笑虽然是勉强的,可眼神却是温暖的。
“姑娘瘦了。”他皱着眉头望向我。
我自然知道自己瘦了,眼下还泛青,兰七嫂还安慰我说这样更显得五官的深邃立体,活脱脱一个女版的阿爹了。
“大人何尝不是。”几日不见,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下巴上是青青的胡子茬。
他没有多说话,只告诉我带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我问。
“去一个可以过节的地方。”
※
江边一座独木楼之上,入耳是肆虐的江风,波涛惊岸,屋内却一派酒暖春意浓。郕王殿下与芙蓉剑玉娇娇早就到了。
强作笑颜,始终掩盖不了眼神的无奈空洞,郕王道:“江风灌耳酒楼上,兰姑娘你以为这个冬至日如何。”
若不是众人脸上的阴云密布,放平日听着江涛,喝着暖酿,吃着热腾腾的羊舌签、江鱼羹、太平毕罗,再请玉娇娇舞一段芙蓉剑,那简直是最妙不过。可惜——
我不敢搭话,下意识看着旁边的萧琰,今日他是主角,他接下来的讲述,让我无心动着。原来听故事也可以饱肚子的。
“战场上替我挡过好几刀,说是我的心腹肱骨都不为过,可我杀了他。”萧琰无声地笑了,带着凄凉怆然,黑瞳浸染殷红。在座鸦雀无声,唯有窗外江风不明事理,呼啸不停歇。
这名被折磨地奄奄一息的军人告诉萧琰,暗杀是皇帝安排,皇帝以他全族百来人口为威胁,逼他就范,而且一定要供出萧琰所为。他“刺杀”了皇帝,成功被捕,关进大理寺,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只是最后一步,他不愿意演下去了,剧本之外他提出要见萧琰,他告诉了萧琰真相,求萧琰赐他一刀,如此全族命运保住了,皇帝嫁祸的目的达到了,他或许也不算背叛萧琰。
大概郕王与玉娇娇都听懂了,因为他们一句话都没问,可是我却并不明白,这个故事可怕又费脑。
皇帝为什么嫁祸萧琰,如果皇帝嫁祸的目的达到了,萧琰这会儿不应该是关押在大理寺听候发落吗。难道这是最后的告别,毕竟萧琰颇有权势,从大理寺溜出来同老友告别,见最后一面也未可知。
“什么时候走?”郕王殿下幽幽地问。
“随时。”
什么时候走?走哪里去?随时就要走?我睁大惊恐的眼睛,气息变得急促,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火盆子烧多了,我感觉呼吸不畅,真想打开窗户,吸一口无边的江风。
我们瀛洲,走了隐晦地表达去世的意思。这儿的走是什么意思,软禁、流放、砍头。若是砍头,郕王殿下早就要跳脚了,那就是流放。
我又缓了一口气,流放好歹也保住了性命,离开陵州,远离这性情怪诞的皇帝,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想劝萧琰少喝几杯酒,随时就要走了,倒不如多收拾些金银细软,打点押送的官差,路上也能少受点苦。也不知道流放的人可不可以娶亲,可不可以和家人住在一起。有福不同享其实无所谓,有难不同当大约是戳破脊梁骨。
话到嘴边都被我咽下去,千回百转的心只化作眼神中的一片温软,我想此时的他大概需要的便是默默的倾听与无声的支持。
美酒比美人更能撩人,怪不得兰七嫂老是不许兰七多喝酒,也不知道喝光几坛子,萧琰脸上的怆然化作一片自嘲自讽的得意。
“李元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