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指尖，传来幽幽的香。月光恍惚了一瞬，迅速将脸挪开了。他郑重地举起左手，上面银色的结婚戒指闪亮：“很抱歉女士，我是已婚人士。”

伊丽莎白的手停在空中，但她没有生气，脸上带着挑逗的笑。她收回了手，绕着月光缓慢踱着步。她突然探身，幽香像是鬼魅一样扑到月光身旁，微微闪亮的嘴唇在钢琴家耳边吐露芬芳：“诶？肖恩·狄金森还没结婚吧？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

在布拉格博物馆里再见肖恩·狄金森，第一眼，他把目光挪开了。

月光侧身退开一步，脸上罕见地出现严厉的表情：“你不要打肖恩的主意！”虽然眼前的不是艾莉雅，但她曾是艾莉雅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伊丽莎白目光流连，带着恶作剧满意的笑，轻轻摇着下唇：“无趣的男人……”

她背着手转过身，绿色月下款款踱步：“好吧，那说说你的所求吧。你，想要换取什么？”

月光双眼发亮，深处是绿色的微光：“那座巨管风琴——永眠长廊旁边那座。我想弹奏它！”在眺望拉莱耶的时候，月光发现了那大城中有着一座如同教堂一般的建筑物。也许是对音乐天生的敏感，或者那座琴对他有着某种吸引力，月光看见了那与教堂不分彼此的巨管风琴。

它依托那建筑物而存在，占据了绿色教堂整整一面墙壁，哪怕只按下一个键音，都能发出震撼整座教堂的巨响。

倘若能弹奏那座管风琴……

伊丽莎白转过身，眼睛微微睁大——那表情竟跟艾莉雅有几分相似了：“梦绿圣堂？你想要去梦绿圣堂演奏？”

接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声让月光微微有些不愉快。

“那，是只有蒙主恩宠的高阶眷属才有资格演奏的圣物，你不过是贡献了一片小小荒地，就想弹奏它，未免太贪心了？”

她的笑容收敛了些，用“你真可爱”的眼神打量了月光片刻，说道：“不过，还真有一件适合你的东西……”

“跟我来吧。”转身，黑色高跟一步踏入那座大城之中。站在后面的月光猛然一惊，才发现已经站在拉莱耶之中。

跟着伊丽莎白，他走入了弥漫着雾气的，一个造型怪异的建筑物之中。

潮湿的味道，角落里让人感到莫名不安的窥视。他们在阴暗的走廊里走着，穿过一扇扇房门。

伊丽莎白的走路姿势颇为妩媚，走在她身后的月光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抬起。史麦戈紧紧跟在主人的身后。再临拉莱耶，他明显有些紧张。

终于，她站定在了一扇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月光看见了一个空荡宽阔的房间，没有墙壁，可以直接看到眷属飞行的大城，以及远方云雾中的那座巨峰……

房间正中有个平台，上面摆放着一台三角钢琴。

跟着梦绿眷属走了过去，伊丽莎白手指轻轻拂过落满灰尘的琴盖。

月光这才发现，那架钢琴的造型和颜色，竟跟拉莱耶的建筑物十分相似，上面有着生物体的褶皱纹理，泛着厚实的绿色，像是具有生命一般……

伊丽莎白做了个请的手势。钢琴家走到钢琴前，用灵质将琴凳和盖上的灰尘擦净，然后他坐定，翻开盖子。

琴键是透明的，像是用绿宝石雕刻而成，其中仿佛封藏着梦幻。

月光轻轻抚摸着琴键……

“我们刚刚走过的房间，都是给高阶信者使用的。”

“拉莱耶也有居民？”月光惊讶问道。

“是的。吾主不止需要贡献魂涌能的人，也需要宣讲和贯彻教义的人行走世间。他们如果来到拉莱耶，这些房间就是属于他们的空间。

“这个钢琴演奏房，其前主人是一位杰出的钢琴家。为了让他在宣教时能发挥出艺术天赋，以及能用他独特的音乐灌溉大城一角，拉莱耶生成出这台钢琴给他。

“他能用这台琴创造出绝妙的梦境。由于演奏多年，倾注了很多的激情，这台琴中已经蕴含着他的气息和意蕴……

伊丽莎白低头看着它，仿佛在盯着一头可爱的活物：“其名为，弗雷德里的亿万指尖。”

弗雷德里？月光惊讶得直直看着伊丽莎白：“安德尔·弗雷德里？”

世界着名的钢琴演奏艺术家，他的一生堪称传奇。

月光最早的“启蒙老师”，就是他留下的唱片。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位上一世代的音乐巨匠，最终去了哪里。

伊丽莎白带着一抹神秘的微笑，没有回答。在离开房间前，将什么东西抛了过来。月光接住，掌心中是一把造型古老的钥匙。这个房间的钥匙。

她走出了房间，身后传出令人惊叹的钢琴声。

月光回到了荒草地上，他的指尖落下，奏响亿万指尖。那琴声浓稠得像是一场黑色的梦，拉莱耶的意蕴充斥于天空之下，模糊不清的巨型水生生物从绿色天空巡游而过，全新的午夜乐园与他的琴声共鸣起来，其中游乐的灵体们陷入了疯狂。新约城的一角如同妖异的火焰熊熊燃烧，这惊人的妖焰似乎在宣告着某种新生。史麦戈忘记了跳舞，只是呆呆看着自己的钢琴家，迸发的光焰映照在玻璃罩上。

一曲弹奏完毕，草地归于寂静。空灵的鲸歌之下，月光闭上眼睛，张开双手，他酣畅呼吸着，仿佛在淋一场看不见的雨。

在获得弗雷德里的亿万指尖之后，《拉莱耶组曲》像是被涂上了浓艳色彩般，终于被完成。

·

这个夜晚显然还在孕育着更多。

此刻的伊文·伯恩斯在距离月光·1902八百多公里之外，正抬头看天。

他正在新约以南的国家公园之中，所在的区域，天上积蓄了足够厚的云层。

伊文像是耐心的猎手追赶猎物一样，追随着云层已经很久了。而此刻，他终于能嗅闻到雷电的味道。

他现在位于一片历史悠久的红杉林之中，这些巨大的树木像是巨人的双腿一般高高耸立，只能将脖子往后仰到极限，才能看到那直指苍天的树顶。

云层似乎被他的追随激怒了，正在呼朋引伴，积蓄着愤怒。伊文听到云层深处厚重的咕哝声。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这么做。抚摸着红杉粗糙的外皮，他深深吸了口气。

最终，他还是选择开始向上爬。

在荒站所收获的夕黄之雷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属于他的雷鸟羽翼已经镀上一层流光溢彩的金黄。而正是那种常人难以想象的吸收过程，激发了他的想象力，让他意识到要彻底解封《雷鸟传说》的最后篇章，他需要做什么——引天雷轰击自己灵体，如同让天神锻打灵魂一般。

天雷的威力比之夕黄之雷还要更为恐怖。伊文不知道接下来他要遭遇什么。是最后篇章的解封，还是在这红杉林中灰飞烟灭？

他不知道。

他能做的只有屏蔽自己的思维，逼迫自己不断向着红杉的顶部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