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想吃什么？”

“在家乡，亲友得胜归来，是得吃鸡蛋羹的。”

“别的呢？”奚泱闻言暗自蹙眉，庆祝就吃鸡蛋羹，有点惨啊。

而且临走前最后一顿不该吃点好的么？

“师尊替我做羹汤算是祝我凯旋，如此就好，其余的我来。”

祁九黎进入厨房一顿忙活，又是切肉又是生火，说是鸡蛋羹最后就好，他先准备其他的。

奚泱站在门框处看祁九黎忙里忙外。

晚饭似乎吃卤菜？

空气中有那味儿了。

奚泱见状，自知帮不上什么忙，转身回到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带上。

“九黎，你还好吗？”落桑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做饭能够平心静气，挺好的。

“要不现在就卸了吧？”落桑也是好心，不就是承受加倍的杀意吗？扛一扛总能过去的。

祁九黎手上动作丝毫不停。他不知道暂时被他藏起来的东西是什么，但隐隐知道，若是爆发了，很可能对师尊做出大不敬之事。

等等，晚上去温泉的时候继续。

落桑得到指令，下意识也没多想，眼下的确也不好发泄。去个灵气相对充足的地方，对于压制戾气也有好处。

许久没见过祁九黎黑着脸的模样，那一瞬间奚泱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但想到过去的他俩绝无可能同桌而食，奚泱一时也不再多想。

“师尊，我的鸡蛋羹呢？”祁九黎端上最后一道卤翅尖，看向奚泱的眼神多了几丝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哀怨。

奚泱见状浅笑，伸手向上摊开手心，露出手里的瓷碗：“为师亲手温的，现在应是正当鲜嫩。”

奚泱将碗放在桌上，只见碗中黄玉晶莹透亮，看上去吹弹可破、鲜嫩多汁。

“尝尝？”奚泱递上一柄木勺。

鸡蛋羹入口即化，白玉作萼，蛋羹作花骨朵，嫩而不寡，胶而不浊，宛若娇艳欲滴的含苞花骨朵，即保留原汁原味的淳朴，又染了待放花朵的雅香。

“好吃，”祁九黎捧着手里的鸡蛋羹，轻声道，“便是只为了这碗蛋羹，今日闯塔也是值的。”

哪怕吃过师尊的菜千百遍，每一次吃都有惊艳的感觉。

两人用过晚膳之后，祁九黎收拾完桌子碗筷，清扫完厨房，洗净双手，边往屋子的方向走，边右手放下左手因避免沾水而拢上去的衣袖。

抬头只见奚泱坐在树下吹晚风。

日薄西山，远山叠紫，山坳间笼罩着一层深浅分明的薄雾，看上去就像群山横空竖在了半山腰一般。

她沐浴着橙黄色的暮光，懒洋洋地斜靠在树干上，一条腿曲着膝盖，膝盖骨上耷拉着一只弧度天成的手；一条腿自然向下垂落。

祁九黎就静静地看着奚泱的背影，望着她远绝凡尘的身影，原本因秘法躁动的心思似乎获得了一瞬间的安宁。

不过什么时候看，师尊都是这般高不可攀的样子。

祁九黎回神，足尖一点，御气飞向枝丫。

“为师还以为，你会一直在树下看着。”

祁九黎眸色微动，随后笑道：“师尊见笑了。”

奚泱并不接话，只安安静静地欣赏夕阳西下。祁九黎见状也只安静地站在奚泱身旁。他该庆幸他的某些情感被暂时抽离去了另一个地方。

夜幕前夕，皖筑树桠上一黑一白一立一坐，两道玉影皆是无话。

等最后一丝暮霭散去，祁九黎没忍住，问道：“沐浴么？”

话一出口，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某种难以言状的情绪似乎被撕开一角。

祁九黎下意识伸手探上心口。

“是九黎唐突了，只是想着明天远行，洗洗皮囊图个好兆头。”祁九黎捂着心口下意识想要逃离。

好像是秘法解禁了。

他此刻着急想要抓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他似乎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引得他心底惆怅万分，却让他一时不知何处所起。

奚泱见状却抬手直接拉住了祁九黎的手腕。

祁九黎心惊，心底那股空落落的感觉，似乎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强烈地，想要反手将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攥住的冲动。

【哎呀呀，师尊只是主动一点点，你便如此把持不住。】

“为师又没拒绝。”

祁九黎身形一僵。

奚泱知道祁九黎极有可能受心魔所累，但她见破不戳破。去灵泉替九黎稳稳神也好。

若是有法子能探知祁九黎的心魔是什么就好了。

这样也能试着帮他。

免得祁九黎有事没事闹一出，净给她正麻烦。

“药浴得泡，不过不是净堂。你先回屋等本尊。”说完，奚泱撒了手，而后瞬间消失在原地。

奚泱消失后，祁九黎手腕一空。

祁九黎忍不住伸手去抓，却连空气里的余温都没触碰到。

【祁九黎啊，你怎么这么喜欢心是口非呢？】

【师尊在时你百般克制，前脚刚走，就忍不住现了原形？】

【真实的触感，比梦里令人着迷得多吧？】不过真是可惜，即使他就是他，却感受不了师尊半分。

祁九黎闭眸静气。

“九黎，还好吗？”落桑察觉祁九黎异样，忍不住有些担心。

祁九黎咬牙摇摇头，头痛欲裂，浑身都感觉无处安放，暴躁得他的破坏欲绝处横生。

“师尊定有法子救你！”落桑打气道。

祁九黎扬唇苦笑。

师尊怎么可能救得了他？

他是他的毒药。

师尊的靠近，于他而言，反倒像是饮鸩止渴，偏偏他心底深处却暗暗甘之如饴。

恼人的是，他不知道这种情绪，更多的来自他自己，还是来自心魔教唆。

更恼人的是，他分不清这种情绪，是过路弟子口中男欢女爱般的情谊，还是单纯对师尊的尊崇，又或是在心魔诱惑下他正逐步将崇敬自以为地当成了别的东西。

分不清。

宛若幻蝶迷影，无迹可寻。

祁九黎翻身下了树，闪身回屋，抬袖真气乍泄，门窗立马被关得严严实实。

【你沦陷了……落桑那傻小子，有时候我还挺喜欢它的。】心魔声音里带着窃笑。

他知道，心魔指的是落桑教他秘法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