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嫣下颚丰颐眸存夤畏，她却嘴角冷清一笑，“是啊，皇上是天子，说的话又有谁敢抗拒。”

她不愿再继续寒暄下去，直言道：“皇上唤臣妾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个？”

江时衍眸光玓瓅，深沉的神韵渗出淡淡的哀悯，他邃然道：“八夤荒凉，东楚之地最为富饶，朕是个锱铢必较之人，查毒一事东楚着实令人心寒。”

他语气一顿，看了眼不露声色的沐雪嫣，又道：“其实朕觑觎东楚这块肥肉已久，风云变幻，世事难料，朕做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北离。”

沐雪嫣不懂他为何和她说这些，她嘴角轻抽，为了北离？难道不是为了他君临天下的雄心勃勃？他的野心，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她不知道查毒一事的起因是什么，但她了解阿楚的为人，他绝不可能谋害他人性命，更别说在茶叶里鞣杂桑柔。

她与他没话题聊，她也不想猜测他与她说这些究竟是为什么，她淡淡道：“皇上做了什么决定，也不是臣妾能左右的，若皇上没什么事，臣妾还要陪禧媛玩。”

沐雪嫣缓缓起身，离开木椅，她姿态妧嫮，如从泥潭中顽强生长的莲花，青鴍春黛弯若柳叶，襦衫襳襹似麟羽，从江时衍面前匆匆走过，只闻桂子花香飘十里，和她嘴角掩藏的一抹清隽的笑容。

江时衍一瞬看的呆愣，被她修嫮的容貌所吸引，待她已走进凤仪殿院落，传来嬉嬉笑笑的玩耍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自是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虽是将他的野心袒露在她面前，可也绝非如此，他只是想看看她的态度，可她竟这般寡淡？

还是她太能演？

……

晨曦的光曦曦暖暖的黄，东楚新军已训练结束。

封云楚站在九纮丹墀之上，一袭龙袍耀眼也威严，十二旒冠冕旒苏垂于眉眼，冠缨玉蕤奢华，他英俊的星眉宛若刀剑般锋芒，九纮下众将身穿金枪甲胄，银白头盔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

北离所发生的一切事他都有所耳闻，他位居高处，身上的担子比即将要穿上的战甲还重。

他凝眉对众将道：“北离虎视眈眈，屡次偷袭东楚镇守垭箖江的营地，更是以查毒桑柔一事诬陷东楚，东楚不认，北离便直接率兵试图攻打东楚，如今朕要亲自率领大军迎战北离，即刻便出发。”

帝王亲自出征，即便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扔是士气高涨。

那些个士兵举着金枪攘臂高呼，顿时震响云霄，封云楚睨望着丹墀下众多将士的脸，虽不能看清每个人，但他们此刻的神韵，他们为东楚付出的一切，他都会记住。

吉时已到，击鼓声起，封云楚换掉龙袍，穿上将领的甲胄，封奕尘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只能宽慰道：“皇兄，朝中有臣弟，你大可放心。”

封云楚生的一副好皮囊，眸光睿智，他背过身，留给封奕尘一个凉薄的背影，“注意柳钟珣马莫勤近期可有何动向，若是朝中有何事，无需像朕禀告，你全权处理。”

他欲要离开，随大军出征垭箖江，封奕尘僵住的脚步纵然向前，他手臂高抬，想要拉住封云楚的衣襟，最后顿在半空，他喊道：“皇兄。”

封云楚剑眉入鬓，眉骨轻挑，“嗯？”

封奕尘嗓音略有哽咽，他喃喃道：“臣弟等皇兄凯旋归来。”

封云楚点头，沉稳的脸沁出一丝忧伤，此次出征，他没有保证的把握能平安归来，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将东楚的江山拱手让给别人。

所以，他别无选择。

大军浩浩荡荡的从鄌吴城出发，封云楚骑马为遮掩的走在最前端，帝王容颜映入百姓眼帘，随之纷纷避让出一条路来。

东楚的青尾纛旗在天空中飘扬，像一面湖水，潋滟着琳琳波光，又像一条鱼的尾巴，嘶风一吹，便摇晃在蔚蓝的天空下。

经过九黎之时，已是夤夜，大军便搭着帐篷再此修整一夜。

星斗满空，璀璨夺目，却寒风凛冽，吹散了封云楚眸子里炙热的光。

点燃火把，士兵们轮番巡逻，虽未到垭箖江扔在东楚境地，所有人也不敢松懈。

用火把点燃一堆堆干枯的木头以此来取暖，若是寒风吹来，微弱的火焰便会被吹灭，所有即便是修整，扔有士兵在火堆旁轮番看守。

看着此情此景，封云楚眼眶盈满辛酸，所有的柔情都在这个冬季被凛冽的寒风吹散了。

一旦与北离正式交锋，刀剑锋芒，必定会鲜血淋漓，到那时，此刻的平静都是奢侈。

恐怕此刻将脸颊刮的生疼的寒风，也是温柔的。

封云楚喝着壶中的烈酒，心系将士们的归属，又念远方的沐雪嫣，他知江时衍为他修建了花园，却不知这其中的真心和假意。

难道，江时衍对她动了真情？

想到这，封云楚麻痹的心瞬间慌乱，像被千万只马蹄践踏过般，他知道雪嫣姑娘对江时衍有用，他不会伤害她，可他最怕的事情便是真情，江时衍若是对雪嫣姑娘动了真心……

第一百一十八章 领兵

他眉头拧紧，简直不敢想象。

呼啸的风刮在他耳畔，他只想再喝一壶烈酒，即使不能一醉方休，也能解一些愁闷。

就让他在最后安逸的时光里，放肆一回吧……

清晨的曦光洋洋洒洒的照在封云楚红晕的脸上，昨晚喝了太多，导致早晨起来他的头还有些昏沉。

从九黎又连日奔赴垭箖江。

尹少凊再得知大军训练结束，封云楚亲自领兵之时也是瞳孔一震，没想到他会亲自领兵。

没有多大的阵仗，只有尹少凊与黑煞白煞在营帐前等候，因着北离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又会进攻，所有几人的脸，从未见有过笑颜，哪怕是封云楚带领众多大军的到来，都未能消散。

白煞俏巴着小嘴，像个受气的小哭包般噘着嘴，一股风般冲到封云楚跟前，气囊囊的喊了声，“公子，你可算来了。”

封云楚敛眸，瞥了眼白煞，便随尹少凊一同进入营帐，因着众多士兵的到来，垭箖江沿岸瞬间多了一些支搭的帐篷。

营帐内，热气扑面，温茶已备好，用沙堆垒起的东楚地势以及北离地势赫然映入眼帘。

封云楚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比划着北离的地势，他又掏出此前拿到的司天楼部署图，两者对照仔细揣摩。

他道：“上次夜间进攻的幌子，北离是从哪个方向划船的？”

尹少凊未思索便道：“垭箖桥坍塌的方向，因只能看到燃烧的火把，不知有多少艘船只和多少个人，但方向肯定不会错。”

垭箖桥的方向，封云楚凝眉，“为何要假意进攻，难道只是为了骗取弓箭手的箭羽？”

白煞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心里慌乱，只得用翘起的二郎腿来掩饰，“骗箭羽有何用，东楚有很多箭羽，来一波，射一波。”

他气愤愤道。

黑煞沉了沉眼皮，“虽说北离地势低，射箭方面没有优势，可东楚有箭羽，北离也不是没有。”

尹少凊眸光一震，邃道：“公子，你说北离会不会是用假意进攻的幌子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封云楚眸光孤零，神韵惨淡，“可北离究竟谋划着什么呢？难道又像上次一样准备偷袭？可有了前车之鉴，北离定会知道我们已经有所防备，不会傻到直接往刀口上撞。”

白煞赞同的点头，“公子说的有道理，哪怕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也不会一点缝隙也无，我还不信了，北离就没破绽没漏洞。”

封云楚眉骨轻挑，命尹少凊道：“你抽出一支兵力在垭箖江附近乃至九黎搜寻有无可疑人员混入。”

他强调，“特别是乔装打扮的一些人，上过战场经过魔鬼般训练的士兵不管是皮肤还是神色上都是与普通百姓有区别的。”

尹少凊眉头一皱，脸色微沉，“还是公子想的周全。”

封云楚眸色苍白，“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他忽然想起，又问道：“最近她可有消息？”

几人皆摇头，白煞担忧道：“上次搜寻雪嫣姑娘的消息，已是她最后一次传信。”

封云楚沉默，并非是他寡情薄意，而是正如他所说，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眼睛不会出卖，可若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还要应允她承诺，他的心也不允许。

他记得那时她问他可有心仪之人，他曾信誓旦旦的说没有，现在他才知道，对于沐雪嫣的情意，或许在那时便已经在心底埋下了深深的种子，只是种子并未浇灌，没有发芽，所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道：“若是她未主动传信，我们也不要去过问，免得她害她陷入危险之地。”

几人点头，“明白。”

黑煞看封云楚眼色疲惫，面容枯槁，他担忧道：“公子，要不您歇会儿？”

封云楚晃头，“不必了，朕现在也睡不舒坦。”

黑煞沉默寡言，也不再讲话，只是静静的在他旁边陪着他，听从他的吩咐，遵从他的旨意。

……

自从上次沐雪嫣教江禧媛跳格子的游戏，这小丫头便日日往凤仪殿跑，非要缠着她教她新玩应。

沐雪嫣拗不过她，只得将她童年时玩的游戏都教给她。

一时间，凤仪殿的宫女们便成了江禧媛的玩伴。

她就像长在了凤仪殿般，白日在，晚上还不愿意离开，非要与沐雪嫣一床，缠着她给她讲故事。

哄孩子般，她给她讲她听过的童话故事，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小丫头自然是听不懂，可她听着听着，便睡着了，肉嘟嘟的小脸像个小花猫，枕在她的胳膊上，还时不时的留着口水。

沐雪嫣拿起巾帕替她擦了擦，嘴巴，动作轻柔，生怕吵醒她。

等她睡着，她替她盖好被子，便去偏殿睡。

她睡觉不老实，纵然软榻宽敞，她也怕小丫头睡不好，睡不踏实。

偏殿内，她睡意深沉，思绪万千中深深熟睡。

小丫头在凤仪殿倒是睡得香甜，只是这第二天早上，便有一些醋精来凤仪殿找茬。

燕姬拖着婀娜多姿的身躯，曼妙的眉眼妖娆似火，她娇柔道：“姐姐，妹妹来给您请安了。”

沐雪嫣刚梳妆打扮完，便听见一股黏腻的另她作呕的嗓音。

她未起身，直言道：“原来是燕妃娘娘，快坐下喝茶，本宫不需要妹妹来请安，还望日后莫要再来了。”

燕姬努嘴，“姐姐真是小气，诏书以下，就差封后大典搬进中宫了，到那时妹妹还不是要日日去给姐姐请安。”

一提这茬沐雪嫣便心思愁闷。

三言两语，吵醒了软榻上睡的甘甜的江禧媛，她皱吧着小脸，稚嫩的嗓音喊了声，“母后。”

沐雪嫣换了副笑脸，“公主醒了，怎么样，昨晚睡的好吗？有没有感觉冷？若是冷，我在让宫女们多提几个暖桶过来。”

江禧媛摇头，眸光在撇向一旁的燕姬时立马凶巴巴道：“坏女人，谁让你来母后这里的，你休想把父皇的宠爱从母后这里抢走，本公主不允许。”

燕姬不屑一笑，“哎呦喂公主，本宫可不是来抢姐姐的宠爱的，本宫不过是来请安的。”

江禧媛撇嘴，“胡说八道，哪有请安直接来寝殿的，你不会在堂口等着。”

一句话，堵的燕姬哑口无言，不过她也不动怒，只笑了笑，“公主的脾气还是这么冲呢，弹弓一事，本宫不是已经与公主道歉了，公主就莫要再记心上了。”

江禧媛焦急的跺脚，傲娇的别过脸，“本公主不想看见你，请你出去。”

燕姬握拳在粉唇旁，笑的娇媚，“瞧瞧瞧瞧，公主可千万别生气，本宫这就走，本宫这就走。”

她又凶巴巴的冲燕姬道：“以后不许你来母后这，也不你向父皇告状，也不许你说母后的坏话。”

燕姬冷哼一声，理都不理她便气愤愤的走出了凤仪殿，方才装出的宽宏大度毫不在意的模样此刻全部泄露。

她扭捏着纤细的腰肢，走时凤仪殿内还留有她身上的花香味。

见人走了，小丫头立刻笑的前仰后合，她扬眉道：“母后，坏女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