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大田一会儿都没睡。

早上六点的时候，他把篱芸叫醒，自己也起了床。

外面的夜空里隐约中还闪烁着亮乎乎的星星。

他们在路旁等着公交车，身边大大小小的包堆成了一垛。

等来到月林汽车站，浑身冻得发疼，两人就近买了两块煎饼。

而刚咬一口，长途汽车就出站了，他们赶紧钻上去。

坐在车里也不暖和，篱芸靠进大田怀中。

车转眼开动。

吃完了煎饼，篱芸身子蜷缩着，又睡了。

渐渐地，窗外的天色放明。

路旁干秃的杨柳树上灰黑色的鸟窝还是一个，两个，三个……如来时的那样。

大田抱着篱芸，像在哄小孩子，怕吵醒了她，又舍不得她一直睡下。

汽车经过丰北的时候，篱芸的眼睛打开了，问：

“到哪儿了？”

“马上进风木市区。”

她慢慢地坐起来。

下了长途汽车，他们直奔售票厅。

“咱们买九点的车票吧？有八点半的，但车很快就要开了。

我想和你待会儿。”

篱芸的话让大田温暖很多。

两人把行李放在一个角落。

篱芸坐在他膝盖上，他身下的凳子冰凉！

想想就要各去东西了，大田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她的心。

八点四十的时候，他为篱芸唱起那首《离别的秋天》，他非常喜欢的歌：

“轻轻柔柔的风，吹过我的胸口，你我却站在这离别的路口……”

她听着，什么都没说。

又过几分钟，篱芸站了起来，从包里翻出一大把蛋黄派，一个个剥开，往大田嘴里送。

等他吃完后，篱芸又拿出橘子，掰开，一瓣瓣地喂。

大田静静地望着她，嚼着。

“多吃点儿！”

她紧盯着大田。

最后，篱芸把大田搂住，深情地吻过他的长眉。

他愣住了。

“大田，我要走啦，时间到了！”

大田匆忙醒来，她已经提起行李。

他陪篱芸走到检票口，工作人员把他拒之门外。

大田瞅着她，她向大田挥挥手。

之后，她转身就走。

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篱芸突然回头！大田能感觉到她在回头，可是头转一半儿又扭回去了，扭回去了。

她给大田留下一个一生都忘不掉的，最终没有完成的回头。

“她心里对我有依恋，我明白了。

应该也只是依恋。”

他安慰自己说。

停在售票厅里，大田回味很久，才去买票往家走。

一路上，他的内心充满了空旷，什么都没有。

等开门迈进小天庄的住处，大田望着屋里的一切，哭了，号啕大哭了。

他清晰地明白，自己送走的不是芸，自己送走了一段爱情！

“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失意得脸上冷静。

此刻，他重新想起前居木下那个孤独的小屋，如今的这里变得当时一样凄楚。

坐在床头，大田捧起篱芸给他留下的两只小狗狗，不一会儿又笑了:

“其实没什么，等待明年她再来吧！我等着……”

一边稳住自己，他从兜里把手机掏出，看到篱芸发来的信息：

“大田，回家了吗？你要开心啊。”

他触动按键，和她聊起来：

“到哪里了？”

“我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地方，到天峪山早呢。

我中间还要倒车，在沽园。”

“嗯，路上记着吃东西，别饿肚子。”

“会的，你什么时候放年假？”

“不知道，应该挺晚，估计腊月二十七八！过年去你家玩吧？”

“不了，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那里住着冷。放假回家了就好些。”

“呵呵，没事啊，一个冬天都要过了。”

“你家不是沽园县里的？”

大田特意问。

“离沽园二十多里，我们村叫七树庄！”

“哦，你爸爸还总关机吗？”

“是的，一直打不通。”

“那回去了多安慰你妈，帮着做点儿家务。”

“嗯！”

“在家里别出去乱跑，我等你回来呢！”

大田把最关心的话说出。

“知道了，我手机电不多，一会儿再聊吧！”

谈到上面的问题，篱芸这样回复了他。

下午，大田照常去上班。

吃过饭后，瞅瞅表快六点了，他发信息给篱芸：

“到天峪山了吗？”

过两分钟，她说：

“已经在沽园了。”

“那你怎么没回家？”

大田有种不安的感觉。

“沽园下大雪了，可厚啦！

路不好走，没有回我们那里的车了。”

猛然想起那次和棠刖泱通话时的内容，他若有所悟：

“……下午她还给我打电话说要回沽园了，想再来我身边！

不信你问她。”

大田失望了。

“芸，你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既然那里下雪了就快找个旅馆住下，好好儿休息一晚，坐一天车肯定累了。”

大田这条信息发出的时间是下午六点二十，但等到七点五十依然没收到回复。

八点零五分，他拨篱芸的号码打出去，已经无法取得联系。

她的手机关了。

大田预料到不该发生的。

那夜，他最痛苦。

第二天，大田躺在家里的床上没力气了，因为到上午九点的时候篱芸还没开机。

也许是大田真的爱她吧！他纯得近于绝望至死。

大概十点左右，篱芸的手机打通了。

“喂！”

大田听见她熟悉而沉重的那个字。

“你怎么回事？”

他压抑不住了。

“我手机昨天掉地上摔坏了，开不了机啦。

今天上午刚修好。”

她明白大田想问什么。

但是他很怀疑，因为篱芸现在用的手机是他给新买的，当时阿猛陪着，况且沽园的雪下那么厚，不应那么巧在那个时间里落在地上，还坏了。

“你现在在哪儿？”

大田拱拱耳朵问去。

“车上啊，往家走呢。”

电话里传来寒风呼呼的吹过声。

“再有多久能到家？”

他不希望两个人相处被彼此质问着，可他一直都在那样做。

“才上车，半个小时吧。”

“嗯，先给妈妈打个电话，别让着急。”

“知道了。

大田，不要胡想了，我会用心爱你的！”

“在家好好照顾自己，记着常联系。”

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大田不清楚篱芸的哪一句话该信，也许本来都该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