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半夜。

稍微动了下脑袋，就觉得后脑勺一阵辣疼，当即忍不住倒抽口冷气。喘了许久后，感受着身下温暖厚实的床榻，这才确定已经脱离七皇子楚剑的魔爪了。

“睡的时间可真短，”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于是一个声音从床前传来。

易宸侧头看去，发现是侍卫打扮的依韵，正准备开口说话。然而依韵阻止了他，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后，在旁边坐下眯眼道：“你身上那么多伤，我还以为你可能会睡个三天三夜呢！”

“都是皮外伤，我一大老爷们儿，没那么娇气。另外，这些天，除了挨揍外，大多是时间都用来睡觉了……”虽然一动就痛的直冒冷汗，易宸依旧强撑着道：“七皇子呢？”

“七皇子楚剑，在去城北『妓』院眠花睡柳的时候，踹倒了一个试图在『妓』院门口儿乞讨的乞丐。那乞丐刚好得了瘟疫，七皇子身子娇贵，不小心感染了，现在梁太医赵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说完，依韵看着神志恍惚的易宸问：“这样子，你觉得如何……”

“很爽。”易宸笑笑，喘了口气儿后又问：“那……救治结果呢？”

“因七皇子常日行走在『妓』院，搞的精气外泄，梁太医赵太医医术不精，回天无力了。”依韵看着遍体鳞伤的楚剑，凝神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朝廷不担心尸体运回京会引发京城瘟疫的话，尸体大可以运回去。若担心引发新一轮瘟疫，那么，七皇子楚剑的尸体，会和居昌因瘟疫而死的数万百姓一样，焚尸灭疫。”

“很完美，”易宸闻言长长的出了口气，眯眼笑的，“受了这么多天的窝囊气，这个消息可真解恨。那么，接下来要怎样呢？”

“你觉得呢？”

已经听到一些风声的依韵凝神笑问。

“咳咳……”易宸干咳了两声，窘迫不堪的道：“等我稍微好些，我带你去见他吧。然后你俩合计出一个解释，一切都过去了，真好。”

“真好吗？”依韵冷哼一声，咬牙道：“你们可知我在得到消息后有多难过？难过的要死，却不能打听不能追问，更该死的是，还得做出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和别的男人演夫妻情深，你们……”

“嘶……”见依韵越说越火儿大，易宸忙干笑着推脱道：“这与我没关系，一切都是他在算计。没到武安城的时候就开始算计了，他要这么对你，我也没办法啊。你也知道，你的事儿我可做不了主。那啥，你有啥疑『惑』有啥怨气，尽管对着他发，别找我，我是无辜的！”

依韵被他气乐了，“才醒就说这么多话，也不怕噎死你。”

易宸表示很委屈，时事所迫，不说话不定怎么死呢！

出了易宸房间后，依韵看着戳在门口儿的段议道：“也多亏你，不然的话，我不知要被他们瞒多久。”

“就是，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段议表现出极大的愤慨，随着依韵边往外走边道：“回头儿遇见那谁的时候，你就告诉他，你曾有了孩子，但后来因为过度伤心，所以没了。看他难过不难过，着急不着急！”

“节『操』呢！”依韵不无鄙夷的看了段议一眼。

段议理直气壮的道：“那天嘘嘘的时候，因为听到了惊天的大秘密，走得太急，节『操』撂那儿了！”

“……”

虽然仇人都遭了报应死去，但段议心情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好。

当初客雪出事的时候，他觉得天都塌了，一门心思的想要报仇，就算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然而，就在他报仇无望一心等死的时候，楚轩带着人去到了地牢里，之后的接触中，告诉他可以帮他报仇。

他是真的想报仇，如今，武安知府宋年死了，那个几乎不可撼动的七皇子楚剑的尸体也在用冰块儿冻着，只等朝廷指示下来再做处置。楚剑那致命的一脚是被他踹上去的，那伙御林军精骑只知道用蛮力发泄怒火，他不一样，他只想报仇，只想让那个人死。

于是，他在未经准允的情况下下了毒手。

而他杀死楚剑的那一幕，刚好落在已经退出人外的依韵眼里。确定楚剑死的不能再死后，他钻出了暴怒的人群，却看到依韵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登时慌了。

他想解释，然而依韵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问明易宸的住处一路找过去了。擅『自杀』皇子是多大的罪他不知道，但是，本能觉得那最很大很大，也许把他捆起来千刀万剐也未可知。

是的，在走出一心求死的绝望后，他开始怕死了。

因为怕死，所以他觉得惶恐不安，心里惶恐不安的他想做些什么补救，他满府衙的找补救的法子，直到在上茅房的时候听到了巫马忠和郑角的议论声。

他找到了依韵，告诉她他听来的消息，然后看着各种情绪在她身上交替上演，看着她匆匆跑到易宸房里求证。但是，她却没说出半句不再追究他擅『自杀』死七皇子过错的话。她不说，那就意味着，一旦朝廷发现尸体有异样，就会下令彻查，而那个时候，他就是替死鬼。

想到这些，他又如何能正常起来。

他夸张的说话或做事，整个人都透『露』出末世到来一般的狂欢。每当看到依韵的眼神，就觉得她已经决定牺牲自己了。依韵的心狠手毒他已经看在眼里，他害怕依韵会把对付楚剑那一招儿用到他身上……但是，害怕能改变什么呢？除了让事情越来越糟外，‘害怕‘二字，根本一无是处。

回房后躺在那里翻来覆去许久，忍无可忍的他到底跳下床，打开房门，在风和树枝造成的呜咽声中，去到依韵门前，稍作迟疑后，叩响了房门。

“我有话要告诉你。”他对开门的依韵如此道。

“哦……是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夜深，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前些日子和他一室而眠的她没有把他往房里让。

“我……”

“对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恭喜你终于亲手抱得大仇了，你看，人这一辈子，并非全都是绝望。今后，你就好好儿的做东宫侍卫吧，偶尔做次杀手，很有前途的活计……”

“你……你不怪我擅『自杀』……”

看着段议那惊讶变『色』的面庞，依韵忍不住笑道：“我当你大半夜找我是要说什么要紧事儿呢，虽然你擅自动手着实该揍，但是……念在你报仇心切的份儿上，就原谅你这一次吧。如果我不原谅你，当时就会把那人的死推到你身上，哪里还会有你此刻的逍遥！”

看着她恩怨分明的眼神，他终于有些放心了，但他还有疑『惑』，于是他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满是淤青的尸体运回京会有什么后果？我建议，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尸体进京……”

“满是淤青的尸体运回京没有什么后果啊？”她看着他再次笑道：“你去城西看下，得瘟疫而死的人浑身都散发着淤青。安排事情的时候，我已经考虑到了，你不必『操』心……如果真的闲着没事儿，就请好好儿想想，该怎么才能对付居昌城外那波儿反贼吧！”

“唔……好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依韵的声音突然又从他身后响起，“那啥，我等不及，从易宸口里问明了他的住处。我想着，你和郑角陪我去一趟吧，我问了郑角他们，听说，他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你在旁边，我们就可以全心全意的照顾他……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莫非你不愿意……？”

嘴唇哆嗦着的段议用微哽的声音道：“好，我陪你们去一趟……我没有不愿意，我只是觉得，突然从杀手变成了吃皇粮的人，有种做梦的感觉。不过没关系，时间长了，就会适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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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议离开后，依韵重新关好了房门，然后看着床上的两身衣服继续为难起来。是穿他喜欢却很惹眼的侍卫服呢，还是传普通的男子衣服？

他一定很喜欢自己穿侍卫服，可是……银白『色』的侍卫服目标太大，倘若被『奸』贼或者有心人注意的话，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呢！‘这个关节眼儿，任何麻烦都可能是致命的……唔，算了算了，还是穿普通的男子衣衫吧，肚子里有孩子，总穿紧身又有些重的侍卫服对孩子不好……唔，孩子，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儿呢？这可真是个让人开心的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