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正是婚嫁的好时节！那些年的婚嫁日子几乎集中在冬日里，没有现在的“五一”、“十一”这些阳历的日子或不冷不热的日子，这此习俗也在随着社会的进步而改变着。牛阳的母亲又在抹眼泪，时间是阴历的十一月，显然她又在为即将嫁女痛楚着！牛阳姐姐的婆家今个冬季一趟趟来商量婚日，人家已不再被一次次的拒绝所止步。算来姐姐定下亲事已是第五个年头，时间真是过得快呀！在这个家里，商议婚日最大的阻力是母亲！每每看到男家来提此事，她就愁上了脸且泪水连连且回话不中听！牛阳见到过那个场景。母亲的阻挡与要彩礼无关！嫁女儿对于母亲竟是那般执拗不能！看着母亲哭得红肿的说话直打噎的母亲，像极了一个蛮不讲礼委屈的孩子！哪见过如此不讲情理的母亲！男孩家搬穷了两家能搬出的有脸面的人好话说尽，最后姐姐左右不是得直哭，非要退婚！父亲被母亲感染，他眼睛红红的劝说母亲：“闺女长大了迟早是人家的人，别拦了，拦久了招人烦！”母亲就把对准了父亲又是哭闹……

一个母亲呀！可怜的母亲！可怜的母爱！

来人终是在一次次的攻坚中看到了事情的松动！

新人的婚期是很讲究的，得看新人的生辰八字，经过风水先生的掐算才能最后定下来。男方知道父亲是一看书之人，就把选日子的事交给他来做。女婿的生辰被写在纸上拿来了，父亲在家“研磨”过后第二天早早起床去了很远的地方，说是过了白沙河再南的村子。直到夜色幕合，他脸有喜色的才回家来。

那时结婚有“抢日子”的说法，就是新娘被娶走得越早越好。姐姐走的时辰不早，父亲说该是农村人吃罢了早饭的时间。

婚期还是在母亲的哭声中定了下来！日子是阴历十一月二十六。

姐姐说过定日子得顾到牛阳周日回家的日子，可二十六那天刚好是周六，不巧的是周六早上还有一节早课后才能回家！一个晚自习下课后，走出教室的牛阳撞到了早等在那儿的姐姐与牛燕，她们来校正是说婚期的事。

时间已是二年级下学年大复习了，自牛阳被一个耳光后，此时在她的身上正发生着不可遏制的能量！在频繁的考试中，她如一匹驰骋的黑马脱颖而出！每次班级排名她冲进了前十！还有几次是全级的前十之列！成绩的崛起带来了她内心的崛起！一个自信、张扬着青春梦想的女孩子被点燃了！班主任与她之间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当然还有同学们之间！

“能不能请一个假呢？”得知姐姐日子的牛阳在周五下午把自己纠结得像什么似的！心如也鼓动并说与她一起去请假。在班主任办公室外转了好多次，终没敢敲门！又一次徘徊时恰巧班主任出门来，牛阳拉了心如正想逃之夭夭！心如却如钉子一样对抗着她的拉力！

“牛阳，来这有事吗？”老师叫她！

“哦……老师……有点儿事。”心如忙应到。

“过来吧？屋里说。”老师返身打开了他屋子的门。

牛阳与廖心如互相看看跟着进了去。

假请下了。牛阳不用上周六的早课，起床后再回家！

走出老师的办公室，牛阳的心呢！真如雀跃的小鸟！“牛阳，一直都想找你说说话，今天也是正好！你呀，进步真是不小！让人刮目相看呢，继续保持住，前面大有希望！……之前的不要记恨老师……”

——老师的笑容、话语，如春风化雨滋养着牛阳！滋养着正在自我崛起的少年牛阳！同时也塑造着她！如给她插上起飞的双翼！还有什么能比当你用汗水得来别人的肯定与赞誉并融入这个大集体得来的畅爽呢？

“二妮儿也回来了！”

牛阳骑了心如的车子穿过站在泥墙外看热闹的男男女女，下了车子向家走去。

“这老头的两个妮子可是排场！”

“就是没有男娃儿······”

她听到了人群中的议论。

牛阳就是见不得人多的场合，她会脸红。她也不与人打招呼，低了头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人也是不少！

“阳儿，回来了？”牛燕看到她跑过来说：“系一个红条吧！”她拿一个红条伸手往她衣服上系，牛阳推她。“你看，都有，兴这个，喜庆！”她满脸红光乐呵呵地说。

俩人说话间，牛阳才发现一院子的目光正投向她俩！她只觉得脸一下子发热！同时她也知道了这些人全是父亲的本家。父亲同族的人不少，但平日里却很少来往。在姐姐的大事上，他们都来了，这让牛阳感到从没有过的温暖！

正屋贴上了喜联，一看就知是父亲的手笔。这些叔婶伯们给她打着招呼，她进得屋子。见姐姐已穿好了红嫁衣坐在床上！她来到床前，姐姐看她一眼，她躲过她的目光，转身站在了一边，姐姐开始掉眼泪。

“别再掉泪了，高兴的事，咱高高兴兴的，让咱母看见了又不好受！”叫嫂子的坐在床边，劝说姐姐。

母亲在东边的里间，听得出里面也有人，不用说她一定在抹泪，有人正在劝说呢！

牛燕拐上牛阳的脖子，一手拉过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被姐姐感染的牛阳心里不是味！一时间她又陷入一些纷扰中！······牛燕附在她耳边说“还有俺呢？”又一下一下拍她的手。

“恁就别想那么多，这又不是多远，不隔村，说来就来了不是？”一婶子劝姐姐。姐姐反倒泣出了声！这时一嫂子端进来一碗饺子，让姐姐吃。这里姑娘出嫁，同族的亲人会包出饺子让带去男方家，说是第一顿饭不能吃他家的。这些饺子个个做工精致，味道淳美，要拿出门的吃食，这也是给姑娘装面子的事，自然马虎不得。

“吃些吧？”

“不吃咋能行？到了那里，可不比家里，说得不好听，那些小伙们乱起来，你哪有力气？”

“吃些吧？听话？”

姐姐接过了碗。

“到了那里，人家再乱，可不能使性子！”

当时的农村人家娶亲，那一定是村里的大事！看热闹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早起床围了上来。新人一进村，更是把热闹推向了高潮。长成个的半大小伙子涌入新房，水泄不通！还吃不上趟儿的稍小一些的孩子鞋子挤掉了找不到急得直骂人！再小的孩子挤得受不了哇哇直哭！闹房的小伙极尽各种刁难，一拨小伙“围攻”一个姑娘，可想而知？哪个姑娘受得了？为了防止他们胡来，姑娘往往穿了多层衣服、扎了几层腰带。最难过关的就是要看新娘穿了几件衣服，新娘拼死护住自己······最后救驾的往往是新郎，可新郎一进屋，小伙们又玩出新的花样······

迎娶的车子还没有来，家人有些焦急。父亲坐在他的大椅子上，今天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该是喜忧参半吧？家里有一个看时间的手表，是姐姐婆家买的，那些年很兴这个。后来姐姐就给了父亲，父亲没事时会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好奇，他拿在手里，不停的摆弄，还把它放在耳上，听它滴滴达达的声音。

父亲脸上出现了焦躁，他拿起手表，离定下的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分钟！

——父亲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在某方面！甚至是古板！谁家的婚车会迟到？一般说来这个概率太小！这还了得？

姐姐的婆家离这儿也就一格田的路——一二里地。

土墙外也开始议论纷纷。

叔伯们开始站起来，到院子里去渡步。

“不行到村外大路上接接吧！”有人提议。

有等得耐不住的人群与几位叔叔向村外的路口去了。

“没有其他事吧？”一位大些年纪的伯伯走过来问姐姐。

“都好好的，昨晚上他还来过。”

伯伯的意思，是在排除在结婚当天，婚事不成的可能。在农村，有的女方各种的或因男方家兄弟几个，结婚时可了劲儿的要东西。为了能结婚，男方就应允下来，到了结婚当天，或为了一件没买的迎亲袄姑娘就会翻脸，硬是不上车子！软些的婆家会急急的去买来，但遇到性硬一些的家子，“你不上车，俺还不娶了呢！”一桩姻缘就这样告吹。

姐姐的婆家里只他一个男孩，上面几个姐姐又都出嫁。对于这个弟弟要娶的媳妇，那家个个满意。姐姐这几年从没主动要过东西，不要人家到了年来节往，从没少过姐姐的衣物。值得一说的是为迎娶姐姐，人家还说要用小轿车呢！在当下，哪个姑娘不是坐着自行车出嫁？用轿车娶亲也有，但只是听说，说哪个哪个村儿谁谁家，人家用的是两头尖！说得神奇！姐姐坐轿车出嫁，这可是牛庵的第一个姑娘呢。

这个原因排除了，会是什么原因呢？

去村口看的人群回来了说没有。

——时间已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太阳老高，明晃晃的照耀着。

谁家的姑娘会在这个时候出嫁？！

姐姐哭了起来，要脱掉身上的嫁衣。

母亲与父亲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

三个生脸男人急急的走进院子，身上也系着红布条——是姐姐婆家来人了！其中一个是公公。一阵寒暄、握手、道歉、发烟、让坐·····

“妮子，让恁受委屈了！”公公对正在哭泣的姐姐说。

原来男方家早在二十多天前就联系好了车子，为了牢靠，公公亲自去司机家见了本人，话说得死死的。昨晚上还又让人去了一趟，告知他一些详细的细节。可今天就是没等到他！又让人去他家里，不但人没在家！车也没在！他家里人只说去出了，具体哪里不知道！

“兄弟”公公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说：“恁说俺这事办得！唉！真是对不住！”他连连摇头！

父亲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也是跟着一个劲儿的摇头。

——搁在现在，可以另找一辆车，可那是什么年代，现抓不来呀！

“兄弟，俺问问。”一起来的一个男的说，“咱是不是#村有亲戚？姓#？”

“有”父亲说。

“有一个叫###？”那人又问。

“是呀！”父亲又答。

“这次咱孩子有事他来行情没有？”

“没有！”父亲说。牛阳听来俩人的对话，说的是父亲的外爷家，也就是他幼时读私塾的那亲戚。说实话，这些亲戚已老早断了来往！

“今这事可能就出在这上面！俺这边也是后来听说他是咱这边的亲戚。”

一切都明白了！

“还是这老头不中用，要是他牛狗留是一个当官的，你看？”土墙外一片舆论……

时间误不得！

“俺准备了自行车，在村外，兄弟们看让过来吧？”来人说。

鞭炮骤响，喜气升腾！

姐姐哭着坐在自行车上，牛阳与牛燕跟了出去。复杂的情绪在牛阳的内心翻腾！好像擅长了“坚强”的她此刻看到的姐姐让她泣不成声！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姐姐的婚礼能是圆满的！是让这个受尽了生活苦涩的女孩没有遗憾的！是什么时候回忆起都让她感美好的！生活对姐姐太不公平……

姐姐看她哭，下车来拉她，拉着拉着抑制不住两个姑娘就抱在一起哭得让人揪心！牛燕也上来直哭！

“看恁这俩妮子，咋不懂事？”

“去，你俩回屋去！”有人过来把她们拉开。

姐姐蒙着她的红披袄被人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