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寒冷的夜，一觉醒来她就那么无由头地那么迫切地想起了高一桐！情绪战胜了平日里所有的坚强与忍耐！情绪没有比此刻更柔和！她坐起来拉亮了灯，拿出手机，已是夜里三点钟的样子。她迟疑了好久，终于还是写了几个字发过去：“高一桐，你在干嘛？”——其实还有太多话要说，其实再也不必说。——一切会尽在不言中？

她盯着手机的屏，等待着电波冲来的那一闪。但是没有，她一次次触亮屏幕，但一无所有。要睡的时候睡不着，起来的时候又想睡，这就是她的身体状态。在光亮的灯下等了很久，她躺了下来，侧着，把手机放在眼睛最佳的地方，不行，又拿手里握着。

不知多久后，她醒来，感到了手里的手机，急忙摁亮：“睡吧”两个字。“睡吧”，她反复地琢磨着，直到天亮。

“睡吧”两个字更激起了她要高一桐回家的愿望！愿望一起，她就那么遐想连连起来，片段里全是曾经生活点滴里生活的美好！她长时间浸在其中，流连忘返。当她意识到时间时，脸上挂着舒心的笑意！这难得平和的牛阳！她好想留下她！她再次输入“能回家吗？我想去市里看一下病。”并发了出去。她想，他是能回家的并开车和她一起去市里的。

自高一桐弄了砖厂，她的身体一直处在非正常状态。在当地看了不少的医生，中药西药的一直在吃，可效果不明显，就想着去大些的医院看看。她今天怎么就临时起了这个意?她也不知究竟。

天亮时她开始收拾自己，这次她站在镜前，完全没有往日复杂的情绪！她在期待着可能发生的事。临半晌的时候，她收到了短信：“我快到家了。”她竟有些慌乱！这使她想起仿佛已是很远很远的时间里，那个高一桐打工回牛庵去学校找她，她下课走进办公室看到他的那刻，不也是这种慌乱？人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的跳跃！

不多时，有鸣喇叭，她跑过去。他摇下车玻璃，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当儿，目光触及了瞬间各自岔过。“走吧？”高一桐说。她分明看到了高一桐眼睛里的闪躲与陌生！

“哦”她返回找钥匙锁门，心里还在回味刚刚的目光相遇。

她拉开了后排的车门，坐了上去——她一时不解自己的行为，不是一直都坐副座吗？……上了车，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两个就那么空空地坐着。车转入城中那道路，她感觉有些不对说：“要走这条路吗？”

“你去坐公交吧，给你送到这儿有公交车。”

——她明白了，走这条路，是为了让她坐公交！

“……你还有事呀？不是说去市里的？

“我有事要办，你自己去吧。”

“有事！你送我这一柞干嘛？”此时两股情绪在牛阳内心再一次冲突、冲撞……

“我真有事，公交一会儿就到了。”

“你就不能今天把‘事’放一放呀？”她大叫着盯着高一桐的后背她还在不甘同时内心的绝望及对自己的鄙夷正一点一点吞食她多日多日来坚守生活所生就的存在的意义！

“真有事，我来这儿顺路刚好……”高一桐平淡平静的话对她已如被风吹散得没来及听清一般、她转身跳下车向公交站牌走去同时哽咽着任泪横流……“生活真要这样把我封死在原地吗？”她在漫长的时日的等待里，用十多个小时酝酿出的可能美好成了自娱自乐的消遣，就这样灰暗冰冷地化成了乌有！男人干了事业就如这般吗？就在刚刚，他是那样不可抗拒的坚硬！他的坚硬让她直面了自己的卑微！坐上公交随着车子的发动，盈盈泪目中她回头去看，高一桐的车子已疾驰在很远的地方！

与高一桐大叫时，她洞查到了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内容！自去年大雨后再到碧河湾工地那背后一拉一对夫妻真正的直视，他的眼睛里有让牛阳直达他心胸的碰撞，那是一对夫妻最为平常的捕捉！而刚刚牛阳在他的眼睛里探寻过，它屏蔽了牛阳的碰撞与搜索！这样的眼睛是牛阳从没见过的高一桐！那一刻她不得不转身随之是莫大的惊讶与失望！他推开了她，推她于长路无尽的世界里！两个无法抵达一处的苦，让她在慢长时间里的煎熬所生起的渴望再次被毁灭！

——她被他遗弃了！为了事业？这漫长时间里的守望与等待还有它真正的意义吗？

“看病”的事由在她看来已无关紧要。她甚至可以在公交的某个站点下车而返。但回了又能做些什么呢？就那么让车载着去吧！去了又怎样呢?药吃了又怎样？会遇到一个可以改变她状态的医生？

踩着末班车回了家，放下药，倒头就睡。待睁开眼，夜色已漫散了整个空间。室外是人世的喧嚣，室内只有她的鼻息。熟悉的玻璃大窗透过初夜的光亮，熟悉的衣柜、熟悉的屋顶……它们各自静默着。她的目光在这屋内逡巡，掠过一处又一处。此时，她的内心需要什么是这样的明了！可这个需要变成了她在这所空房子里看不见明天的等待！日子成了今天这副样子，昼夜轮回，她像是一个无关隐匿的幽灵。曾经那么的一家人那么的爱人，今在哪里？心灵就那么无处安放无处安家，她感到了揪心椎骨般的冰冷！她翻身拉亮了灯，走出去，药包如样放在桌子。一个和谐唯美的画面在她眼前展现开来——

她漫不经心掂着药包，从医院楼梯一下一下向下蹋着。在医院竟耗磨一天！真希望这台阶也没有尽头，让她可以踏着它再渡过已要来到的黑夜！已临近下班，人们的脚步都是如那匆匆。对面走来一对手拉手的夫妻，说笑盈盈，呢呢喃喃。因在走台阶，那男人很好地运用手上的动作，脚步又始终与女人保持着一至。很明显男人在小心呵护着女人走上台阶。牛阳被眼前的画面惊到！被它的美惊到！她留起意来！发现来人是与她有着相仿的年纪！……这要有多相爱呀？她不能描述当下的心情！只觉血液的冲击在体内回旋，她有些迈不开了步子，眼睛里焕发出很少有的目光：她盯着那女人，同时听到有人叫她：“牛阳，是你？”

她恍惚而定，叫她的正是她盯着的女人！她赶紧调试目光：“哦？你呀？”

见有了熟人，两只拉着的手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她是牛阳很熟悉的人，某学校的老师。听她说起过她在家从不做家务的，男人大包大揽了。她的孩子比高原小几岁。岁月并没刻画她的容颜，更让人羡慕的她有一双让小姑娘也逊色的双手！那手肉嘟嘟的，嫩得如婴孩！——每每说起自己的老公，听者都甜。今天终于见到她背后宠她如那般的男人，牛阳不由得看了他几眼，目光相遇他微微点着头微笑算是打招呼。

简短的寒暄后各自转身离开。牛阳坐上车，脑袋像着了魔总也摸不去那女人爽爽的声音、甜甜的笑脸，还有身边那男人陪衬出的美丽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