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阳看来，没有贷到很正常，哪个在职人员能拿所谓的面子去悖那些国家纸张上的条文？满怀希望的高一桐再次失望。走出家门的他又要绞尽脑汁、去搜刮一切可能的人脉关系形成的网。早在俩人关系还正常的时候，俩人会开着车，就那么瞎转。大街的墙上、树上无处不在张贴着各色小广告，有时，那广告真的会因日久或什么原因而电话号码不清，俩人就辨别着、试着打过去。可想而知打过去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一个男人被逼成什么样子了？但凡有正常思维的人都不会去打这样的电话。真是病急乱投医呀！

没办法，只能在民间借贷。民间的借贷，利息高得吓人，谁人使得起？在古代那就是驴打滚账呀，今天小城里压死了多少使高息的男人？

后来，高一桐去了北京，带着事先备好的关于加气块的介绍资料及厂子的具体情况文字叙述。同行的还有候厂长。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儿，说国家支持民营办厂，有专项的资助资金。加气块属于国家新型推广建筑材料，具有长远的发展空间。既然国家有政策，刚好又是自己办厂，是真是假，高一桐与侯厂长在一起反复琢磨，感觉自家的厂怎么着也符合听说的框框。于是决定一试。在决定起程的前夜，高一桐激动得无法入睡。之所以激动，人嘛，凡事往好处想。一想再次感到了一身轻松！他甚至想象着已经有一大笔资助资金到了手，他得到了国家的重视，厂在资助下一步步走向光明……

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他们返回了，一路上还是热情高涨。“乖乖，在家不知道，出了门，才知道办厂的那么多，缺钱的那么多！”回了厂，他们说着在那里的所遭所遇：他们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在家时搜到的一处地方：看到了上面的大字招牌，一座高入云的办工大楼。那里的场景和在家里的想象没什么出入，排了好久的队，终于等到了。像排队看医生一样，一问一答后留下了他们在家备下的材料，就轮下一个了。

“回家等信。”高一桐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回家等信。”结束了。

热情与希望都点点滴滴消磨在一日一日漫长的等待中。终有一天，高一桐又投入到绞尽脑汁地找钱中，就如北京之事从没有发生过。

——只所以还要这样需要钱，是因为投入了那么多money的厂，它的盈利还不足以对等或高出它的投入！既然这样，再上一个小砖机就能扭转局面了吗？答案是未必！既然未必，那就不能冒险！孩子、牛阳、高一桐是一个家，是一个有着共同命运、共同未来的整体。高一桐的任何决定起着对这个家、这个整体决定性的作用，甚至关系着以后一家人的命运！很直接的，她想到了孩子！自己也许还有高一桐都无所谓，可孩子呢？这么多月的拮据生活已经影响到他，难道今天父亲的再次决定在未来让一走出学校大门的孩子就背负起家里的债务？这样……她将心如刀割呀！家，是一个没有任何社会背景、没有任何社会人际资源的家。凭着一腔热情未必会拼来好的结果！如果说还过了那么几年好日子的话，只能说我们是幸运的！但眼下的再上小砖机绝非是靠一腔热情就可以的！

牛阳说：“切小砖，不是换换刀就行了？”厂里现有的机器，有三种刀，可以切出三种不同规格的砖块。

“这个小砖不是，它的型号还要小，它要一个独立的机器。”高一桐说。

牛阳并没完全搞明白，但她没有说话。屋里短时间安静着，这安静里躁动、孕育、弥漫着复杂难以撑控的气息！一种不详的气息在空气里流动！牛阳抓牢自己！也许此时起身离开或用闭嘴沉默是她最好的选择！可她就是如此愚钝！

高一桐继续说：“这种砖是今年新兴的，别的砖厂现在也没有，是厂家打电话来说让过去看看，他们发来的有视频，有生产出的砖，且这种砖比那些大砖用途更广，家庭也能用。大家都在一起说过了，都说行。”

高一桐的再续解释并没让牛阳打消心头乱如一团麻的心智！新的担心产生着、旧的担心累积着！一直以求稳向前走的她再次看到了高一桐的冒险精神！哪怕在这种焦头烂额的状态下？在她看来，厂就这样经营二年，看看结果再做行动。而高一桐是不是太过急功近利？哪怕最坏、也不是还有那几十亩的地在吗？

“再要多少投？”

“这个机器小，有一百万就行了，配齐设备到生产要差不多一百二三十万。”

“钱从哪里来？”牛阳逼问。

“我找些高息，心如说她能弄来三四十万，别人再找些，也就够了。”

——到底高一桐这最后一句话里藏匿了什么？！

——牛阳被引爆了：“你不能上！”她大声地吼叫。她一把把手里的筷子拍在了桌上，竹质的筷子直挺挺落在木质的桌面声音是那样刺耳！

高一桐也一把摔了手里的筷子、并抓起他没吃完面条的碗举起砸下去！桌上一阵乒乓碎裂之响后，又滚落去地面……

牛阳立在那里，她听到了心在胸内如碗般碎裂的巨响，“你，你是非要让这个家拖到死地里？！”

“我还没到死的时候！你就这样了？”高一桐反了脸。

“你是赌红了眼！”牛阳看着高一桐的凶相，她浑身颤抖。

“你处处想撇清，把你拖下水了吧？”高一桐蔑视地说。

“你？……我是说我们这个家！”她没想到高一桐这样理解她的话！突发的状况、复杂的情绪、难以沟通的曾经共枕人！已使她泪水横流。

“算了吧，早就知道你是啥人了！”高一桐阴阳怪气地说。

牛阳看着说出这些话的高一桐，看着他眼神里那不屑于她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渐行渐远已不能触及的男人，听着他说出莫名其妙又难以理解的话，句句如利刃扎在她心上！本可以大声的吼叫但冲击的情绪使她说不出话来！这么长久以来她所承受并压抑的一切如汹涌泛起的泥石流让她不能自已的大放悲声！原来，在高一桐那里，她，已远远超出她平日的想象！

一直一直以为的至亲的人，此刻他起了一把叫作“误解”的锋利无比的刃，向你斩杀面来！

一个男人他如果爱，你就是公主！如果不爱，就是吐在地上乏味的口香糖！

“好，你也别委屈，生意赔了是我一个人的，与你无关！小砖机我照样上！”

牛阳是这个家里的什么？是这个男人的什么？这些年来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一个家不是一个整体吗？家里有事不是要两个人共同商量再决策？难道是一个人武断的决断？另一个要至死服从？眼睁睁看着这个一直向前冲的男人，与她的命运有着息息相关的男人，他都不肯停一停、哪怕听一听她的内心！她束手无策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动作，他与她没有商量的余地。他强硬无比到无视她的存在可能还不如外面拿他当枪头使的男人们！也罢！而且，他还以那样的思维去理解她所有对未来的担忧！那她现在存在的意义呢，婚姻存在的意义呢？

“高一桐，你给我听着，你如果上小砖机，我们就离婚，离了你再上！”

高一桐一把掀翻了身边的椅子，他甩门扬长而去！

只觉得五脏六腑注入了烈性毒药……牛阳她放声恸哭！歇斯底里……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她急忙抓了一把身边的椅子蹲了下去……

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

濒临死亡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