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单纯的程序相比，许言的思维有着连他自己也无法全面了解的特殊性。

在虚拟世界中，他的思维以数据方式存在，又与组成这个世界的数据并行，但他的感知方式，却可以依靠意识凭空想象出具象化的存在，以方便他的理解。

就好像这片未知区域，他可以想象成一间摆满书籍的屋子，而书籍上的文字，就是储存在这里的信息。

依靠着从纳米核心分离出的程序片段，许言像个外挂制作者，凭借着非法客户端，登陆进入到了远程的服务端。

但他此时身处之地，并非什么正在运行的数据库，更像是专门用来储存某种数据信息的地方。

回首望去，这间‘屋子’没有第二个出口，唯一的入口更像是由于某种错误，打通了连接这里的道路。

感叹之后的许言立刻回过神来，仔细感受了一番，确认这里没有所谓的检测程序，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储存在这里的信息。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理解，这里的信息都是以电子文档的方式存在，许言就近先翻阅了一遍眼熟的文档。

这些文档上主要记录了近百年内，零号城市附近发生过的恶劣事件，没错，就是他拜托伊藤樱调查过的那些信息。

但与伊藤樱调查的结果略有不同，这里的记录更为详尽，也更为真实。

那每隔20-30年就发生一次的意外，在这里上到起因，下到善后，都描述的清清楚楚，甚至某项任务可以精确到具体的负责人。

而意外事故中的死伤人数……很好的体现了真实性，远远超过公开报道的说辞。

“这里是联邦内部的数据库？被我误打误撞闯进来了？”许言自言自语道，又想起自己是通过纳米核心才到了这里，心中一紧，继续深入翻阅起这里的文档。

随后他便发现，不仅仅是零号城市附近，同一年份中，整个蓝星不同区域的城市，也都发生过意外。

虽然理由千奇百怪，规模有大有小，但每隔一段时间，全球各地都会集中发生意外事故，未免有些太规律了。

“要么蓝星受了诅咒，要么……就是人为的。”

许言将注意力从一份文档上收回，如此一来，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或许不是猜测，而是事实：这是有预谋的‘定期清理’！

他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一部电影，叫做《人类清除计划》，不过相比于艺术作品里的荒唐与癫狂，果然现实才更加不讲道理。

“但联邦高层或者议会，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又一个问题袭上心头。

在翻阅过的文档中，所有的意外事故都有合理的解释，写的很清楚，并没有明显的阴谋味道。

在这种状态下，许言思维运转的飞快，思虑只在片刻之间，带着新的疑问，继续翻阅起其他文档。

但随着他的翻阅，历史的一角也逐渐被揭开，呈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百年内的天灾人祸，而是蔓延到了近五个世纪的死亡记录。

现在是联邦新历990年，意味着距离人类第一艘舰船升空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之久。

根据某位联邦高层的说法，联邦体制与议会并不是在新历元年，也就是第一艘舰船升空时成立的，而是要晚了二百年。

之后蓝星结束地外文明入侵战争，大约又过了三百年，这才出现了这片未知区域中所记录的，年份最远的一次，也很有可能是第一次的‘定期清理’。

垃圾区的角落，老猫一丝不苟的看着数据终端，没有发现许言细微的颤抖。

未知区域中，许言有了片刻的失神，他震惊于这件事的牵扯之深，蔓延近五个世纪居然还在继续！

“五个世纪，五百年，原因呢？”许言心中暗语。

文档中没有记录原因，只是单纯的描述每件事的过程，等同于毫无套路的出牌，这种情况是最糟糕的。

这时，这里的信息已经被他翻阅的差不多了，还剩下一小部分躺在在角落，其中某份文档的日期距离现在很近，大约在二十年前。

许言将心绪平复，打算翻阅完最后一点文档，便马上离开这里，然而当他接触到那份文档的时候，一行更为熟悉的文字出现在脑海。

“关于APE—3号法案的修改意见。”

“APE—3号法案？”许言重复了一遍，那不是十七年前，那位被称作议员的年轻人曾经提到过的么。

仿佛黑暗中出现一抹光亮，许言心头一热，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份文档。

“关于APE—3号法案第三次修订，取消第一条部分条例，并将联邦居民户籍升迁中，属于工作变动方向列为特殊审查，新增教育升迁渠道，但废除中间区50%高校录取名额。”

“第四条修改，外区公立医院，年度审批预算降低30%，延迟中心区新兴医疗技术下推，上限2—3年。”

“新增第七条，人口抑制计划实行中，添加医疗意外项目，添加D组实验药品，并以临床新药渠道推广。”

“新增第八条，十年内，一号城市户籍获取渠道暂不开通，如有特殊情况，需议会下属户籍部门上报审批。”

“新增第九条，人口抑制计划可增添地外文明，‘手术台’特遣队可负责部分流程，包括并不限于袭击，病毒，恐吓，暗杀。”

“新增第九条，人口抑制计划平均线下调十亿，蓝星人口维持在百亿线波动，以确保生存环境良性发展。”

“新增第十二条，尽快确立可殖民行星拓展计划，加快探索进度，作为人口抑制计划失败后备项目。”

“备注：生命繁衍是智慧种族飞速发展阶段不可逾越的过程，但蓝星人类很不幸，在本应迈上新台阶时遭受重创。”

“对于群聚生物来说，部分个体的消亡对族群是有利的，优胜劣汰本是脱离愚昧之后，就不应存在的社会行为。”

“但现阶段我们无法去除，文明发展与人口指数级增长之间的矛盾，这还只是表象，当年入侵的真相与遗留，在未解决前，也不允许我们的母星人口毫无限制的增长。”

“关于鼓励地外移民的计划，是彻头彻尾的透支行为，同时也有着经济崩溃的风险，联邦绝不能再走出第二个泰克工业。”

“APE—3号法案作为下次人口抑制计划的替补方案，有着很强的拓展性，几个世纪以来，联邦关于意外事故的导火索，从未涉及过医疗领域，这能为我们争取更多的时间，解决问题。”

“提案人：大卫·克罗蒂。”

“修改人：大卫·克罗蒂。”

……

简短的文档到此结束，许言怔怔的移开注意力，心中一团乱麻，随后他又查看了最后一些文档，发现只是部分基础法案的修改意见。

在这片未知区域扫过一遍，确认没有错过什么后，许言快速离开了这里。

垃圾区，老猫依旧没有发现许言的异常，还在琢磨着数据终端上的波动，试图找出黑厨刀带来的样本的异常，但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注定只能干着急。

淡青色机械眼眸逐渐明亮，许言的思维完全回到金属身躯当中，切断了纳米核心的联网与控制，年轻僵硬的陷入沉思。

“怎么断了？你发现啥了？”老猫一愣，抬头问道。

许言沉默片刻，将样本收进身体，一把捞起老猫，不顾爪子的推搡，转身朝外走去。

“回去再说，信息量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