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被戳到痛处，哪怕是魏武帝，都觉得气愤了，冷冷的看着陶贵妃，眼中满是厉芒。

“别以为仗着与莫桓的交情你就可以颐指气使！告诉你，寡人是有所亏欠，但亏欠的人是莫桓，与你们有什么关系！若是再对寡人不敬，小心人头不保！”

其实这话说完魏武帝就已经后悔，但是君无戏言，落地无悔，他也不好再将之前所说的话都收回去，于是只能面无表情的盯着陶贵妃等人看。

“人头不保？”

反问一句，陶贵妃铁骨铮铮，此时根本不惧怕魏武帝，她只是冷冷的，不屑一顾的冷嗤一声，看一眼周围越来越多的禁卫军，以及越来越少的自家同袍，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伤痛。

从那年活下来的同袍本就不多，能活下来的，也在宫廷阴谋之中死伤殆尽了，还在这里的，又不会改变志向的人，也就这区区五百人了。即使他们手中都有玄铁武器，人却不是无知无觉得武器，总会有疲惫的时候，再加上对方又都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会有这个结果早就在魏武帝察觉之后就已经注定好了的。

死，他们不怕！他们怕的是，没有替自家主子洗清身上的污名就死，真是死也死的不情愿了。眼前，陛下那张姿容绝世的脸仿佛还在，挂着一如既往地温暖笑容，让人望之即生暖意。她还记得陛下跳下城墙回看的最后一个表情，那是全然的解脱，潇洒，甚至带着些许融融的暖意，将那满眼的火光都映衬的不再灼热了。

“活下去。”

这是陛下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请恕顾十三，不能做到了……

后退两步，陶贵妃没有搭理自己肩膀上那一处血痕，笑了。

“陈莽，你忘恩负义，真该天打雷劈！不过老天长眼，即使没有我等兄妹，你一手建立的王朝还是要倾颓！我倒是要在地下好生瞧瞧，你的下场！”言罢，手中的匕首猛然划向脖颈，陡然冒出来的血痕染红了众人的眼。

“住手！”

魏武帝连忙开口制止，然而已经晚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陶贵妃缓缓倒地，眼中依旧惨留着些许恨意，抹之不去。陶贵妃身后身后之人见状，竟然齐齐挥手抹向自己的脖颈，眼神之中没有丝毫担忧，反倒是全然的坦荡与尘埃落定的叹息。

“陛下，吾等，来陪你了！”

齐齐断喝之中，整整数百人，俱筋疲力尽的倒了下去。魏武帝一生杀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心甘情愿无声无息逝去的场景，关键是他们所为之人，已经不在人世了。换成任何一个人，他都会怀疑此事的可信度，可那人是莫桓，只因为是莫桓，所以他只会觉得理应如此。

“这只是个开始……”

离魏武帝最近的一个老太监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留下这句话答非所问的话，就此断了气。随着这句话的终结，在场所有的人，不管是魏武帝的侍卫还是贴身之人，都觉得身边一阵恶寒。

他们都知道，这些前朝余孽的势力虽然覆灭，可一场大的风暴即将刮过，它将掠过这片皇宫，掠过盛京，一直往边疆掠去，直到将整个大魏吞噬殆尽。

有那人一句话，不管魏武帝心中究竟相不相信，心里总会留下疑窦，更别说今日前来刺杀的人，俱都是宫里普普通通的宫女太监，平日里都老实本分，没有丝毫异常。想来自此之后，魏武帝不会再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了！当一个日渐老迈的帝王心中怀疑，那么，无疑意味着一场清洗，血的清洗。

众人心中想着的魏武帝此时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立刻下绝杀令，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良久良久，半响，才在九公主担忧的目光中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带着九公主进了大殿，让众人清洗起外面被血污染的大地。

明德殿之内，关上殿门的魏武帝再也忍不住，狂呕出一口黑血，身形顿时佝偻了不止一点儿，看的九公主一阵忧心。

“父皇……”

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事实上，也因为这口吐出来的淤血，魏武帝的脸色反倒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会儿看着自己真心疼爱的孩子，魏武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表现的无懈可击，只是笑着拍了拍九公主的脑袋，嘴角挂着一抹疲惫的弧度。

“小九，我这一辈子，说起来跌宕起伏，似乎确实精彩，后世史书上，大概也会记上一笔。只是，不管别人信不信，自从做了这个皇帝，我心里，就没有一日是快活的。你娘是这样，莫桓是这样，许许多多的人或事儿，都是这样……”

他总在不停的妥协，这些妥协让人痛苦，难受，却没人能替他承担一二。甚至，他连说都不能说出去。比如莫桓去世时的无奈，不会有人相信他没在那件事里掺上一脚。事实上，他是真的对莫桓之事没有一丝芥蒂吗？以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之尊？

你看，现在，连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了。所以他根本无法想象，莫桓那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一边谋划着天下大事儿，一边计划着将这片江山拱手相让的。看来，他确实比不上莫桓。莫桓为了这片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可以背负一切，甚至带着千古骂名去死，可他，却不敢。因为他害怕自己百年之后，留在他面前的，是众人的唾骂！

“小九，我不如他。我只能治理这片混乱的江山，让百姓有口喘气的时间，至于后来之君的任务，就是让这片土地繁荣起来了。”

“我没有这样的才华，所以，格外喜欢有才华的人，只可惜那样的人总是不属于人间所有，即使有，往往也会转瞬即逝，那样的生命，短暂而绚烂。朕，十分向往，却，永远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

温和的笑着，魏武帝此时的表情，已经逐渐褪去之前的疲惫痛苦怀念，逐渐变得坚定，有如一座大山一般，稳稳的伫立在九公主之前，遮风挡雨。

“所以，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父皇其他的不行，但护住你，还能做到。只是，以你的身份，日后往往会遇见许多许多，数不清的阻挠咒骂与暗害，告诉父皇，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