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顶着女帝要杀人的眼神，太医还是点了点头。说到底，他还是心里有不忍。如果这段时间就是这孩子最后的日子，那么，完成她的心愿又有何不可？

“不行，我不同意！皇儿的身子已经这么差了，怎么能再承担得起另外一个？！我绝对不同意，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

“母皇，您听我说……”

“不听！你若是坚持，我现在就去杀了那小子！只要那小子死了，你就可以好好的活着了。对，我现在就去……”

“母皇！”

猛然抬高声音震了女帝一下，见女帝终于平静下来，太女才松了口气。

这种话怎么能是随便说的。先不说子衿何其无辜，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别人按下罪名，就说母皇与陆大人之间的情意何等深厚，难道要为了她把两个人之间这么多年非情分消磨殆尽吗？就算母皇愿意，她也不愿意！

“您听我说，这本来就是我的宿命。”

哪怕太女心智如何坚强，也只是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女，她的人生本来可以展翅翱翔，凌驾于众人之上，得享世间荣华富贵。可偏偏在诞生之初，命运就给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她可以得到这许许多多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前提是她必须接受这么一个残破的身体，而且是有她的亲生父亲给予她亲生母亲的一个折磨。

命运是何等的造化弄人，如果她没有喜欢上陆子衿，说不定可以安安稳稳的活过二十岁。虽说这个年纪对于别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一步，大家甚至不会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然而对于她来说，那就是整整六年的美好时光。这六年的时间，她可以做多少事情啊。

可现在连这点儿小小的愿望，她大概都做不到了。

不过她并不后悔，喜欢上一个人，是这世间多么美好的事情，而这件事，在她短暂的人生里来的这么早，她得感谢上苍，给她一个机会！

“但是，如果想孕育一个健康的子嗣，必须将太女殿下的身体调养到最好的状态，为此，甚至还得用上虎狼之药。”

女帝已经把脸转了过去。她的女儿她还能不知道吗？跟她一个倔强的性子。南墙撞碎了也不回头。她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改变她的决定。

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此时此刻女帝已经不想再忤逆孩子的意思了，只想让她高高兴兴的，这辈子不要留下任何遗憾，她就心满意足了。

“好！需要用什么药，太医尽管用吧。”

***

陆子衿其实一直都挺奇怪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失踪，不过也就失踪个几个月就能回去了。谁能想到这把他绑过来的少女竟然把他困在这院里整整一年才把他放回去。

而且最后这两个月的记忆一直模糊不清，任凭他再怎么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这件事情对于陆子衿来说，一直都是个不解之谜。不过还好，他总算是能回家了。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陆子衿高高兴兴回去的背影，女帝转眼看看自己面色红润的女儿，心里那叫一个疼啊。

“好了，他现在也高高兴兴的回去了，你可算满意了？”这傻孩子，居然要把陆子衿给放回去了，要她说，就得等着自家闺女把孩子生出来之后再把他扔回去算了。

其实要不是顾忌着跟陆长遥的君臣友谊之情，女帝绝对会让陆子衿给自己的女儿陪葬。可是如今，她想想也就算了。毕竟陆长遥都把自己的儿子贡献出来一年多了。如果再痛下杀手，总有些不好看。可是也不能这么轻易就把他放走了呀。这臭小子不仅占了自家闺女的便宜，还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其实这才是让女帝最生气的原因。

“日后你要是把孩子生下来，那些个王公大臣们问朕你孩子的生父是谁，朕该怎么回答？”

“母皇何必搭理那些个无趣之人，他们只要知道这个孩子的母亲是我，祖母是您就行了。”

这话虽然语气平淡，然而内容却极其霸道，充分显示了身为一国太女理所应当的霸道。如果让守旧之人看到了，非得说她不合理法才行。然而女帝就是喜欢这样的太女，喜欢这样的闺女。

可惜呀，她家宝贝女儿被头猪给拱了。嗯，其实怎么说陆子衿也不太好，严格来说，子衿那孩子还算不错的。不知道怎么的，女帝以前就很喜欢陆子衿，如今看着他，越发像个丈母娘一样，看自己的女婿越看越顺眼。

当然了，她最疼爱的人还是自己的闺女，这一点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皇儿，你要记住。朕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哪怕你的孩子生出来了，朕待他也不可能像待你这般好。”

“儿臣知道，儿臣这辈子能有母皇这样的母亲，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只是孩儿福薄，能在母皇膝下尽孝的日子恐怕不长了。希望母皇能够原谅我这个不孝女……”

说着说着，太女就忍不住要哭，虽说到底还是忍下来了，但声音中，却还是带着哭腔。她这么一弄，女帝是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眼角迅速湿润。幸好飞速仰起头来，才没有在闺女面前失态。

“朕现在总算是知道别人为什么要说儿女都是债了，你啊，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来讨债来了。臭丫头，谁让我是你娘呢。当娘的，可不就得给闺女扫烂摊子吗？”

“嗯，多谢母皇！”

女帝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提前下去了。她怕自己再这么剖白心迹一会儿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太女很理解她，因此也没有跟在她身后，而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看着背影都快要消失的陆子衿，微微一笑。

不管你知不知道记不记得曾经与我的过往，我终于还是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与你相关的东西，那么即便我死了，还是会在这世间留有一丝印记。

子衿啊，你日后的时光多么悠长，你会遇见无数的人和事。日后你可会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姑娘，这么深深的，无可救药的爱过你？

正在大步往前走的陆子衿微微一顿，猛然回过头去，然而高高的城楼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一缕清风轻轻拂过。

陆子衿沉默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风啊，你静静地吹。吹过这世间百态，江山万年，你看眼前这纯粹的爱恋，与曾经和未来无数的爱情，有什么不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