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上班。

正好小夏过来，怀里还抱着几本书，顾初语随便扫了一眼，是考主治的教科资料和历年真题。

小夏来九院时间比她长很多，从实习到医助，本来是可以往住院一时去的，但是儿科这边护士长的职位空缺，她填上了，这一填又是几年，她乐的安逸，弄的顾初语都差点忘了她是医生出身。

上进是好事，但顾初语还是怕她是不是受什么刺激没法排解，又不太敢问。

小夏主动说：“以前总觉得岁月静好，一开始是混日子，后来你来了，就是你罩着我，吴兴伟对我也很好，我一度觉得天塌了也就这样了。”

“这阵子闲下来了，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做成。明明我当初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打败那么多考生上的哈医大，怎么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初语说：“你已经很好了。”

小夏认真的看着顾初语说：“你是王八看绿豆，看我哪儿都顺眼。”

顾初语忍不住丢了一支笔进去，“拐弯抹角的骂谁王八？”

小夏笑着躲开。

两人笑闹一阵，小夏才感慨一句，“我不是为了谁，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们都对我好，我不想做扶不起来的烂泥。”

每个人都在往上走，她也不能落下才是。

她说话的时候，脑海里不经意划过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没好话。

从前，她会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她都这样了，还非要在她伤口上撒盐。

可是经历过吴兴伟，她才知道，嘴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

吴兴伟能一边跟倪安安花前月下，一边还蜜里带糖，把她哄的，真的就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看一个人，听是最不可靠的，得去看他做了什么。

顾初语跟小夏是没上学就睡一个被窝的姐妹，看她表情就知道能让她有这番领悟的人不是自己，也不是远在加拿大的幺幺和嗯嗯。

可人总要重新开始，要有新际遇，她没多问，只说：“不管你做什么，我支持你。你就现在这样，我罩你，你要是想更上一层楼，我帮你。”

小夏冲顾初语笑，“仗义。”

两人又说到谢霖妈妈的事，顾初语神色顿了顿说：“正好你在，你陪我去看看谢妈妈？”

小夏在医院的时候，谢霖也很照顾她，去看看也是应该，只是稀奇顾初语，“你不会专等我一块去吧？”

照理说，谢霖跟顾初语的关系比她要好，她随时可以过去看。

顾初语想起霍北擎，他好像是个醋坛子转世的，不仅酸，占有欲也爆棚。

她佯装叹息，说：“这是有男朋友的女人的基本素养。”

小夏的牙好险没被酸倒了。

两人先出门买了礼物，才去住院部。

谢妈妈的病房虽然请了护工，但是多数时候都是谢霖亲自照顾。

顾初语提前给他打了电话，到的时候，谢霖站在门口等她，看见小夏也跟着一起，脸上微微闪过惊讶，很快又露出习惯性的温和笑意，“怎么把你也惊动了？”

小夏就站在门口，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有的地方讲究，病人不见月子人，我就不进去了，替我问阿姨好。”

谢霖无语，心说他妈妈这算哪门子的病人，但嘴上还是说：“我们家没这个讲究，别寒碜我了。进来坐。”

没等进门，病床上的人挣扎着要坐起来，因为脸上有伤口，不敢牵扯大，声音含糊却又急切，“林林，四不四顾医森来了？快进来……”

谢霖生怕她再把自己弄摔了，急急忙忙往里走，“妈，你现在还不能动……小心把伤口撕开了……”

顾初语也怕，也顾不上旁的，跟着进去，“阿姨，我在，您别起来了。”

小夏也只能跟着进去。

谢妈妈身上的包扎才换过药，但依旧看不见正脸，只看见一双跟谢霖一样温柔的眼睛，不过那眼睛特别亮，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光。她见顾初语自己进来了，嘴里连连说了几个好，躺下不动了，只是这么一瞬不瞬的盯着顾初语看，看不够似的。

别说顾初语，谢霖都觉得不太好意思，借着给顾初语递凳子的功夫，跟谢妈妈轻声说：“妈，您眼睛看不清也别这么盯着人家看，顾医生脸皮薄。”

谢妈妈眼神是好的，但是也听懂了谢霖的意思，连忙收回视线，顺势道：“你看看我……人老了，总看不清……顾医生，你坐。”

顾初语坐下来，说：“您别跟我客气，叫我初语就好了。”

谢妈妈眼睛更亮，“初语……”

她像是躲避什么，猛然抬起头，这才看见顾初语身后还跟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连忙问：“这是……”

谢霖说：“这是小夏，是我的朋友，也是顾医生的朋友。”

谢妈妈的看着小夏的眼神也温柔起来，让小夏坐。

顾初语坐在谢妈妈病床边跟她聊天，小夏性格跳脱，是不是插上一两句，一时病房里气氛融融。

谢妈妈说话的时候很少，一直用一种温柔到极致的目光看着顾初语，当然，也看着小夏。

顾初语已经在手术室里尴尬过一次，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居然习惯了。

倒是小夏，几度低下头，不是尴尬，只是觉得难受。

谢妈妈现在不抗疼，多数时间都用药物延缓，没多一会，她就昏昏欲睡，但还强撑着眼皮。

顾初语伸手给她理好被子，“您睡吧，我还要去上班，下次再来看您。”

谢妈妈睁开眼睛，伸手抓住她的手，混沌道：“太累了就别上班了，让你哥……”

养你。

话到嘴边，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刹住。好在她现在说什么话都不清楚，生生把哥说成了的，谢妈妈顺势转了个弯，“让你的同事替你个班儿。”

顾初语无奈的笑，像是哄孩子一样说：“可是同事也累呀。”

谢妈妈楞了一下，眼底又蒙上泪光。

顾初语心里知道谢妈妈难过的点，大概是觉得她像她女儿，推己及人，女儿累，当妈的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