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曜说着说着，眼眶更红，“你教我要自己能够得到的，不要去做求而不得的事。”

“你唯独没教过我唯利是图，不择手段。”

高怡雯猝不及防被戳中心脏，一阵沉默。

她在江家待了太久了，久到已经忘了，从前只有他们母子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她忘了没进江家门之前，他们相依为命，她知道江曜的父亲江正廷不会娶她进门，也知道他花名在外，不知道多少人想爬他的床，江曜是个意外，也是个礼物，让她总算能留点念想，证明那个男人在自己身边流连过。

她很爱江曜，曾经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温暖善良。也曾经为了他上更好的幼儿园，花光所有的积蓄，连回家的钱都没有，徒步三十多公里回去。

可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大概就是从江家老太爷找到他们，看见江曜满墙的奖状，满屋子的奖杯开始变的，她没有强势的娘家，坐在江太太的位置上心里只有恐慌，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江曜足够优秀才有。

她怕失去，更怕江曜受伤。

她拼命督促他成为更优秀的人，也拼命让他成为一个斗争漩涡里能生存的人，可她还是觉得不安。

不是不安她的江太太随时会被丢掉，而是怕江曜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她错在哪里了？

高怡雯不知道，只是看着江曜通红的眼睛，她心里痛过一万倍，梗着嗓子绷着脸道：“江家不要懦夫！”

江曜一瞬如鲠在喉，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这一路，始终记得高怡雯辛苦养活他，他不想叫她难过，所以一直都是她想要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是什么样的人。

顾初语是唯一的例外。

他小心藏着，拼命努力去争取，错过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却连一点意外都不允许存在，只要完全的服从。

江曜从没叛逆过，这一刻却觉得胸口疯狂涌动的都是违逆，冷声道：“如果我跟江家没关系呢？”

高怡雯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疯了！”

江曜的表情里只有空洞：“这么多年我当你想要的江家人，除了疲倦就是恶心，我只想要点我自己的时间，您别逼我了。”

高怡雯只觉得心口钻心的疼，心疼江曜，心疼自己。

她这么多年担惊受怕都是为了他，到最后，落在他嘴里，她却好像是个恶人。

“没有江家，你以为你是什么？”高怡雯冷声道。

江曜看着对面墙上的各种奖杯。

从来只有顾初语会认真且崇拜的看，其他人要么敷衍，要么连头都不敢抬，像是高怡雯，她是不屑于看。

可现在，顾初语都不在了，他好像连努力的意义都没有了，因为，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取得一点成就而欢欣鼓舞，满心期待的都是他带回来最不值钱的那点东西。

他最亲近的人，连他对她最后一点惦念都不肯留，如同杀他。

偏所有人都很无辜，他谁也不能怪。

只怪自己无能。

怪时间不能倒退，否则，他一定会在遇见她的第一眼就跟她表白，磋磨七年，她或许已经答应嫁给他了。

江曜闭上眼睛，不能想，“九院我也可以不要。”

他就做个医生。

高怡雯一瞬哽住，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江曜没有挽留，她伸手按上门把，才听身后传来江曜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要再找她，否则，这间办公室，就是我的棺材。”

高怡雯气的浑身发抖，赶在情绪崩溃之前，她冲出门。

她以为他是不懂她的苦心。

可是他懂，他知道她最在乎的是什么，却还要用她最软的地方来威胁她。

江曜的命啊，何尝不是她的命！

高怡雯怪不了江曜，只怪顾初语迷惑人心！

涉及生命，已经不能用怪，她是恨！

高怡雯走后，江曜从电话簿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闫清的号码，拨了过去。

上班时间，闫清却还是很快接了电话，声音里压抑不住雀跃，“江院长。”

江曜冷眼看着窗外，语气平静：“出来吃个饭吧。”

这是江曜第一次主动给她打电话，

他不用看见闫清，光是从她语气里的变化，就能察觉到她的欢欣。

她大概不知道一会会遭遇什么，所以快乐到无知。

江曜有片刻的心软，可转瞬就想到顾初语遭遇的一切，想到闫清现在在的地方，或许再也不会有顾初语，眼底顿时划过一抹冷光，“就医院对面商场的私厨吧。”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叫上你哥。”

闫清高兴的差点话都没忘了说，忙应了好。

“一个小时后见。”话说完，江曜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个小时，还是上班时间，但也不耽误闫清出门。

她先到，怕江曜说她不矜持，特意在门口等闫四，准备一块进去。

闫四正好就在附近，听闫清说江曜请他，还觉得奇怪。

怎么江曜没亲自打电话给他。

但又怕是闫清在医院给江曜惹麻烦，急忙就赶来，看见闫清，先皱眉，“你又做什么了？”

闫清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干嘛啊，说的我好像一天到晚什么好事也没做一样。”

闫四不置可否，但是表情很肯定。

闫清无语，怕他在江曜面前拆自己的台，趁机交代，“一会你可别乱说话啊。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答应就是了。”

闫四眉头皱的更深，没搭理闫清，推门进去。

江曜提前到了，坐在主位对面的位置，见闫四进来了，起身让他，“闫四哥。”

闫四点点头，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闫清本想跟他坐一块，但是又怕江曜有压力，但是坐在江曜身边吧，又有点不太好似。

最后挑了两人中间，偏江曜两个座椅的位置上坐下。

江曜眼皮都没抬一下，毫不避讳的往边上挪了几个位置，拉开距离。

闫清脸上的笑容一下落了下去，才反应过来江曜今天约见她，不是像她想的那样。

她是想过他不会有好话的，但是江曜又叫了闫四，才算彻底打破了她的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