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秦瑶很早就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半点困意。

昨夜慕柳好不容易哭累了睡过去，秦怀没有叫醒她。

秦瑶苦笑一声。

这是客房，除了一张床和连在一起的浴室，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为了安全，慕柳平日里就被关在这样的房间里。

只是因为她对慕柳一时心软，最后连自己的房间都回不去，房间里的东西也一起成了慕柳发泄的玩具。

秦瑶洗了澡出来，拿起手机，放空几秒，看了眼时间，七点。

她一直耿耿于怀林知知那天询问她关于照片的事，几次联系陈芷薇都没联系上，看着那红色的通话记录许久，手不自觉地点下去，居然打通了。然而电话那边却不是陈芷薇，而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的声音。

女人语气还算和善，她问道：“请问您的名字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例行询问，我好问一下小姐是否认识您。”

“秦瑶。”

“是秦小姐。”她听到电话那边女人低声提醒道。

“大清早的，什么秦小姐？哪里来的秦小姐？”陈芷薇烦躁的声音传来。

“是秦家的小姐，秦瑶，之前您也提到过。小姐，您看......”女人语气多了几分迟疑。

“秦瑶？！秦越那个......妹妹？”陈芷薇顿时清醒了大半，“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后面似乎意识到了秦瑶在听，声音小了些，听不清楚了。

然后是一阵希希索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穿衣服。

秦瑶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通话却突然被断开了。

是陈芷薇挂断了电话。

秦瑶皱起眉，把手机甩到一边的枕头边，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麻烦。她好像被陈芷薇耍了。

长这么大，除了一个慕柳她没有办法，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耍她玩，最后居然还不敢认。

秦瑶本来还压抑的心情渐渐变化，多了些怒意。

——

林知知按着原先的时间出门，没想到正好碰到秦越。

她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要往电梯走。

步子很快，又有些焦急，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秦越按住电梯按钮，在林知知刻意躲闪的目光中，也进了去。

“地铁人很多，我记得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秦越休息得不太好，嗓音听起来依旧是有些沙哑，刮在耳边，总觉得有痒意，“我可以送你过去。”

林知知每次看到他，唇线就是绷直的，也不知道是不悦还是紧张。

不过她倒是拒绝得果断：“我自己开车去。”

秦越欲言又止。

林知知曾经是有很强烈的晕车这个毛病的，他清晰地记得，当初陈芷薇为了刻意整她，专门说服了老师，把班里出去春游的地方换得偏远了些，定的又都是一些老旧的大巴车，行驶在许久没修过的水泥路上，颠簸了一路。

一下车，林知知就立在路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然后在众人面前直接吐了出来。那天她没有吃早饭，胆汁都开始上反，吓得老师都不敢上去询问。

后来她似乎加重了对机动车的阴影，很长时间内都抗拒坐车。

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林知知居然克服了这样严重的心理障碍。

“......对不起。”他最终这样道，“我不知道。”

林知知报复似的，看着他，终于主动开口。

“人总是会变的，秦越。”她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难看，“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在她自以为一步步变得强大，变得不再是他的陪衬品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告诉她，让她停下。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林知知先一步走出，但刻意放慢了步子，没有回头，声音很轻，也听不出情绪。

不过秦越听得清楚，她说的是：“秦瑶是个好姑娘。”

他怔住，眼神复杂地轻轻应了声，指尖微动，划过衣角。

不过林知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道里，像是一阵风，她不喜欢为了别人停留。

秦瑶从房间出去，到处都安静到可怕，她眼睛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

秦怀也曾经试过给慕柳请特护，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慕柳活得舒服些，至少不用锁在房间里。但是请了几次，每次那些特护没待几天，就被慕柳吓得像是活见鬼一般，无论秦怀提出开再高的报酬，他们也不愿继续留下。

慕柳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只要稍有刺激，就会产生应激反应，整个人魔怔起来，见到什么都摔，还越来越暴力。

秦瑶摸了摸自己的脸，有次，慕柳把尚还年幼她按到床沿，头紧紧贴着坚硬的床板边缘，那些碎玻璃渣在她的手里，明明都已经把手扎破流出血来，慕柳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边笑，一边把玻璃渣按到她的亲生女儿的脸颊上，直到满脸都是细碎的伤痕。

许久之后，慕柳终于清醒了些，一边哭一边拿纸巾擦拭着，帮她把碎玻璃渣拔出来，嘴里嘟嘟囔囔，换来换去都是“对不起”，仿佛真的是个自责的母亲。

可是当时她整个人呆着，眼睛里只能看到红色的血，和慕柳微笑的脸，那双漂亮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映着她呆滞的神情和惊恐的眼神。她眼中看到的不是自己的母亲，而是一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魔鬼。如果不是秦怀后来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医生，这张脸，恐怕已经丑陋到她自己都不想再看一眼。

秦瑶走到自己房间的门边，试着打开，却根本打不开。

门还是反锁着，里面安静极了，没有哭闹声也没有摔东西的碰撞声，慕柳应该还在睡着。

她立在门边，沉默许久，想起自己要拿走的东西或许都已经被毁掉，也没了打开门的欲望。

秦瑶打车回了自己租的公寓，换了身衣服，看了眼手机里的信息，就连忙赶去片场。

她还不知道，秦越已经和秦怀僵持起来。

秦怀把秘书和前来汇报的人都赶了出去，紧皱着眉，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眼前是俯视视角下纵横的车道和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样远远地看过去，几乎成了一个一个的黑点。

秦越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声音平静，像是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值得讨论的事。

他说：“爸，我要把妈送去精神疾病中心的调养院。会尽快安排时间。”

是“我要”，不是“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