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宦
作者:乱吃佳人 | 分类:古言 | 字数:5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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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止渴思梅
落日彤沉,一点点往下坠,小半已隐没在了远山之后。
暮色昏昏,书册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吴鸿轩像是此时才醒觉天时已晚,揉了揉眼,恍然抬起头来看。
街上早已看不见几个行人,对面的店铺都上板打烊了。
这一天又这么闲淡无聊的过来了。
他刚叹了口气,就听到腹内搅动的肠鸣声,蓦然想起从晨间便水米未进,这时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左近的炊饼摊子还在,热腾腾的面香随风飘入鼻中,更勾得饥肠难忍。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入怀,掏寻了半晌,却只摸出两枚制钱。
“只能买一个,济得什么事?明日又当如何?”吴鸿轩面色一暗,自言自语。
再看笼屉中那些发面白馍,舔舔唇,苦笑着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把钱揣了回去,收拾好自己的书信摊子,一手提夹着,一肩背着书箱,沿街往北走。
国丧期间,城中本就萧条,净街鼓才只响过一次,街市就已死气沉沉。
从思诚坊到崇教坊有三四里,堪堪过了两条街,天已黑了下来。
他腹中空空,走着走着腿脚愈发酸软,但却不敢停下来歇,尽力赶着步子,一路过了东直门大街,转过巷口便望见不远处的开元寺。
四下里早已没入夜色,山门的黄墙被檐头下的白灯映得发灰,只有旁边火工道人进出的小门依旧开着。
总算赶得及。
吴鸿轩抚胸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拾级入寺,绕过正堂宝殿,就听钟声铮然而响,梵音靡靡忽止,很快成队的僧人就从左右禅堂内走了出来。
他肚里踌躇了一阵,终于还是走上前去,扯住一名熟识的小行童,有些赧然地合掌问道:“敢问小师傅,后院僧堂……嗯,这个……可还有斋饭领么?”
那小行童撤着身打量他,面露不耐,摇头道:“现下是什么时候,我们晚课都收了,哪里还剩得下饭食?”
顿一顿,又睨着他笑道:“先前监寺师叔祖已吩咐了,近来寺中借居备考的施主檀越太多,佛门静地,有扰清修,实在不宜,还请吴施主另寻其它相宜的住处吧。”
“这却为何?前两日我不是已按例捐了香油钱了么?”吴鸿轩这下可是吃惊不小。
“香油钱?就那么几文,连平常的饭食都不够,施主也敢说敬献佛祖?”
那小行童一脸尖酸,嗤鼻不屑:“天色晚了,施主还是莫吵,何况是监寺师叔祖亲口下的令,明日一早就请便吧。”言罢,便不理不睬地拂袖去了。
吴鸿轩站在原地,默然摇头。
从京外到京内,从南城到东城,借居的寺庙换了四五次,却没一回能待得长久,每每就是因为添不够香油钱,便被扫地出门。
“这便是京师的佛门慈悲之地,呵……罢,走了也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他眼中的黯然淡去,脸上盈起坦然无畏的笑,像是自我解嘲,又像苦中作乐,转身大步走向后面的偏院。
绕过窄曲的巷子,那里有一溜老旧的庑房,推开紧靠院墙的那间,放下手上的东西,掌了灯开始收拾。
既然已经赶了,又何必看人脸色再贪这一夜安寝?要走便是今晚。
除了一只箱子和随身书物外,他本就没什么东西,打定主意后手脚也快,三下五除二便拾掇好了。
背了东西正要出门,外间忽然便有人问:“吴施主可在么?”
吴鸿轩听出就是方才那个小行童,不由一愣,暗忖不会是嫌钱少,觉得亏了,这时又来讨要吧?
左右身上无钱,他倒也坦然,搁下东西,过去开了门。
那小行童探了一眼,便瞧出端倪来,也是一讶:“咦,这么晚了,吴施主要去哪里?”
“先前小师傅不是说了么,我想了想,刚好有个下处,这时赶去正好。”他嘴上信口编造,面上却一派正色,“不知小师傅还有什么事么?”
那小行童面色微窘,讪讪地合十笑道:“这个……吴施主误会了,先前是小僧听差了话,监寺师叔祖是让别人离寺来着,与吴施主无关,只管继续在敝寺安住,直到明年春闱开考之期。”
这样前倨后恭,哪里是听差,分明是另有什么因由。
吴鸿轩暗地里琢磨着,却不想当面说破,于是点头故意道:“既如此,那便多谢了,小师傅此来便是为了说知这事?”
那小行童一听,眼神愈加闪烁起来,神情间却更加恭敬:“这个么,其实另有一位施主想同吴施主相谈,监寺师叔祖特叫我来相请。”
果不其然,世间哪有白得的好处?
若在平时,他定然是一笑拒之,绝不会沾惹半点这样的恩惠,可这次也不知怎么的,忽然起了好奇之心。
自己一介书生,穷困潦倒,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谅来也没什么好叫人拿捏的,去瞧瞧什么来头也无妨。
当下点点头,随那行童经侧廊穿堂过室,不多时便到了隔巷的另一处偏院。
那里是一处三合院落,内中墨竹森森,奇石倚立,倒是个风雅闲静之所。
对面的正厅里灯火煌煌,大门却紧闭着,那小行童上前知会了一声,冲里面比了下手,便退了下去。
吴鸿轩略整了整衣衫,叫声“叨扰”,便推门而入。
甫一进去,便见对面中堂下的长案后坐着一个斩衰素袍的人,面目俊美,但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凌厉的彪悍之气。
左右还立着两排素袍悬刃的精壮汉子,冷眸凝视,自然生出一股威压之态。
不用问,单只是瞧瞧便知道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不由更是奇怪,自己素来不曾与官兵有什么瓜葛,这些人莫不是弄错了什么吧?
大夏历代都是以文制武,他倒也不惧怕,落落洒脱地走上前去,依礼拱手道:“吴某多承尊驾好意,只是不敢领受,若有话说,还请尊驾当面明言。”
“好,痛快!”长案后的人呵声一笑,目光却凝着他双眼,“不知吴解元可还有兴致听听大理寺萧大人之女的下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