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轻岚没有理会林之业的震惊，她淡淡答道，“我看到你们的日记了。”

林之业怔了一会儿，“这么说来……整个地宫……你都走通了？”

林轻岚没有作声，她有些怀疑地看了林之业一眼，为什么他在听到自己看过了日记之后，就推测她已经将整个地宫都走通了呢？

她没有作声，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以一种不可捉摸的目光凝视着林之业的眼睛。

“……呵，”林之业躲闪地低下了头，“所以你今日是来耻笑我的。”

“当然不是，耻笑你又何必专程跑着一趟，”林轻岚低声道，“你该庆幸我看到了这些，若不是念在这些年里你对她的一往情深，我今日绝不会来，你也只会不明不白地死，直到进了坟墓，也不会明白你枕边人的真心。”

林之业动了动嘴唇，半晌，他微微抬眸，“说说看，日记里还有什么是我没读懂的。”

林轻岚摇了摇头，“其实你们日记里写的东西太琐碎，若是只看日记，那你只能知道她某一日喜悦，某一日担忧，而后又周而复始，却始终不会明白为什么。”

林之业的脸上露出些许嘲弄的微笑，他不得不承认，林轻岚口中所言，确实不虚。

林轻岚接着道，“我林家的最后一个晚上，晴芳问我，为什么我竟能不死，明明夫人从中毒到毒发才不过三天。我也是那时才真正确认，封明珊的死并不是像外界所传一样是因为疾病，她是死于紫苑葵的剧毒。后半夜岫娘来我房中行刺，我质问她当年是否是她杀死了我的母亲，她以为诸事妥当已无后患，便承认了当年的恶行。”

林之业哼笑一声，低低地说了一句，“蠢妇。”

“因为蠢在对你一片痴心？”林轻岚嘴角略提，“她大概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谋划多时的一场谋杀，却只是封明珊计划中的一环。”

身后的颜然忽然发出了一声恍然大悟的叹息，他微微颦眉，“难怪当年我没怎么也没有觉察到这一片地域中的异常。”

林轻岚微微侧过脸，轻声道，“对，她知道你在不断缩小你寻找继任者的范围，若是在那个时候轻举妄动，只会迅速被你觉察到她突变的命格，使她和我的身份暴露得更快。所以她利用了岫娘的嫉恨，这样一来，她的死就符合了另一种因果律，我才能安然无恙地被送上凌霄山。”

颜然的眸色中闪过些许理解，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她何必如此。”

林轻岚轻声道，“因为她好不容易才逃离了封家，过了几年自在的生活，自然是不愿意去继任你那个劳什子的天师之位。可就算她态度坚决，免除了这命运，我也是万万逃不掉的——因为魏国来的天师一定会选择将我带离，直接以下一任天师之名来培养我。这样，等我一满十六岁，天师之位也就后继有人了。她区区一个灵能者，哪有对抗天师的能力。在保我和自保之间，她显然选择了前者。”

颜然望了轻岚一眼，“那又如何？”

林轻岚轻笑，“你问我如何，那我必须得说，她确实做得非常漂亮。正是因为她的迂回隐瞒，才让我平平安安、毫无拘束地长大。”

林轻岚又转回目光，重新望向林之业，“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你吧。”

从林之业瞠目结舌的表情中，林轻岚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又低声道，“她作为家中唯一一支天生便带修补之灵的嫡系血脉，生来就是要被架上祭坛的，谁知她又偏偏遇上了你，和你逃了出来。可天不遂人愿，她这支血脉和封氏家族相依相偎，她离开之后，不仅迅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封氏的结界也迅速败落，最终还是失去了与此间世界讲价的资格，封氏的女儿是天然的掌印者，她们注定要将自己架在祭坛上——要么是为了她们自己的家族，要么是为了此间世界。所以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被天师盯上了”

林之业已然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可你又做了什么呢？”林轻岚话峰一转，忽然带出了一抹嘲讽，她走近了几步，伸出手，用力地抬起了林之业的下巴，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封明珊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她女儿的自由，你呢？你在她死后，转身就和这位天师缔结契约，暗中协助魏国，就因为他告诉你，死者未必不能复生，你就信了？”

颜然在林轻岚的身后双手抱怀，“我没有骗他啊，死而复生于我又不是难事。”

林轻岚冷声道，“可封明珊早就魂飞魄散了，你没有她的魂魄，拿什么让她复生？”

颜然耸肩，“我又没说我能复活的人是她。”

林之业的脸色一时变得惨白，“魂飞魄散……？”

“北峰下面有一套阵法，是封明珊留下的。”林轻岚轻声道，“她所有的灵力都凝结其中，那是只有将灵魂献祭，才能留下的痕迹。所以她早就已经不存在这世间了，就算你按照和颜然的约定为天师鞍前马后，可到最后，他也只会随便拉个魂魄，装进他捏好的赝品躯壳里，你现在明白了吧。”

林之业的呼吸变得混乱起来，他的鼻翼明显地扇动着，眼睛忽然变得通红。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道抽泣声。

“可惜那阵法如今却一夜之间，忽然枯竭了。”颜然似是对林之业的悲戚毫无感觉，他无不可惜地叹道，“否则本座多少还是能再见上她一面。”

林轻岚有些奇怪，“你还想见她做什么？”

“当然是告诉她，你如今还是被本座发现了。”颜然淡淡一笑，“再怎么藏，也没有用。”

林轻岚低笑了一声，“那可……未必呢。”

隐隐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轻岚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颜然道，“我的话都说完了，咱们走吧。”

颜然望着脚步声的方向，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但他仍旧听从着林轻岚的话，打了个响指，二人又再次回到了北靖王府的客舍之中。

颜然望着眼前神情平静的林轻岚，带着几分欣赏的口吻道，“你残忍起来，也一样让人心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