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边州城的那一场大火来的突然，来的迅猛，因为是大半夜，火很快的蔓延了整座城，像是一个包围圈一样，从城墙四周往中间烧。

因为有护城河的原因，城里的人几乎都逃了出来，除了城主一家。

等人们确认都安全时，才想着去救火却发现护城河被人从上游断了水源，护城河干了。

就好像是有提前预谋了一切一样，直到第三天人们才重新引来河水，齐力灭了火。

第四天所有人都在哭诉没了家时，城门口出现了两麻袋的金子。

所有人都不知道金子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谁放的火，但是木榆枋知道，何柳也知道，是夜景，不，是叶双景放的火。

他烧了一座城给自己的家人，从此世上再无叶双景。

“榆枋，你知道夜景烧城的原因吗？”明桐有些好奇，这么不正经的夜景到底是如何下手去烧了一座城的。

“想来大多是为权为利的事，不过我知道一件事……”

明桐端正好坐姿问，“什么事？”

“如果没有那场火，第二天天亮就是……”木榆枋说到此处突然哑言了，低垂着眼眸。

明桐急了，哪有人说话到一半就不说的道理，“就是什么……”

“……”何柳的当街问斩。

“你快点说啊。”明桐有些不满他的卖弄关子。

木榆枋叹气，“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或许何柳就会死。”

“夜景是为了救柳姐姐放的那场火吗？”

木榆枋说，“不知。”

“如果当年你知道我在监狱里，你还会放火吗？”

晚风很凉，何柳脸上的表情更凉，连平时柔和的月光也显得特别凉。

夜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夜景，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一场火，害我没了家人。”

“何柳，我当时别无选择，如果你死在那场大火里我一定会追随你而去的。”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何柳冷漠的看了一眼他。

夜景僵硬在原地，“……你希望我死？”

“我给过你说实话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夜景眼神躲闪。

何柳步步逼近，“带我逃出地牢的人，是不是你？虽然你当时蒙了面，但是我知道那个人是你。”

“……是不是我，重要吗？”

“很重要。”何柳说。

“何柳，既然我们都改名换姓了，为什么不能忘了那些事？”夜景走上前拉住何柳的手，软声道，“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我的叶双景死了……”何柳躲开夜景的眼睛。

“你明明不爱叶双景！”夜景松开何柳的手，转过身去，“明明不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何柳你真的太无情了。”

何柳苦笑，没有说话。

“你喜欢你哥哥，我可以等，我以为等到你哥哥成亲了，你嫁给我了你就会死心的，可是……”夜景脸上露出难受的神情，他侧身看着何柳。眼底尽是悲伤，“你为什么要假装喜欢我呢？”

“……”

“叶双景死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边州城叶双景了，有的只是明风教夜景。”

见何柳没有接话，夜景苦笑一声，“你当初的不告而别，不就是在告诉我，你接受不了叶双景了吗？”

何柳脸上一阵错愕，但是很快又被她收起来，她低垂着头，不说话。

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般，夜景咬牙离开。

一阵山风吹过，一直垂头的何柳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眼角里的泪水，任由它滑落了下来。

明明今天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夜景说清楚的，但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又一次闹僵了？

她很想告诉夜景，她的不告而别不是因为她接受不了手上都是鲜血的叶双景，而是接受不了自己。

那个时候的她，根本配不上为了救她而烧了一座城的叶双景，配不上那个一家十八口人死时，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一脸无神的坐在她窗口对她说，“卿卿，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的叶双景。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复仇，却因为知道她被陷害入牢后选择了最不应该的方法。

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办法回到从前，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嫁给他，每天头疼的看着诗词歌赋的柳家小姐了。

她的叶双景没了，是她亲手弄没了。

山风很凉，何柳忍不住抱头蹲下，整个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难受起来，她忘不了地牢里那群恶心的男人的手和眼神，忘不了那个身穿华服的女人一脸冷漠的说，“既然他那么在乎你，我就让他看看他心爱的女人是如何变成坊间勾栏女的。”

那些记忆如同凌迟她的刀子让她在无数夜里惊慌的醒来，看着四周一片漆黑，静的只有她的喘息声。

每每思及此，看着柔情似水的夜景，她都会觉得难堪。夜景问她当年去了哪里，才学了这一身的本事时，她都会选择沉默。

拿针做刺绣的手因为练剑而磨出一层层茧，从前和鸡蛋一样滑门的脸也因为风吹日晒而不复从前。

何柳，你还剩下什么？

“你是不是想上前抱住她？”

夜景将视线从何柳身上移向身旁男人身上，没好气的锤了一下他，才转身离开。

朱玉生展开扇子，死皮赖脸的跟上去，“你要不带她去一趟边州城，两人好好交心把当年的事说清楚，不就好了？”

“多管闲事。”夜景没好气的回他，脚底生风，走的更加快。

“你两不就是一个不愿意说，一个不敢说吗？”

“……”

“你就带何柳去见一见她哥哥，告诉她，她哥没死就是毁容加腿瘸了而已，但是已经有了孩子。”

夜景突然停了下来，朱玉生一个不留神撞了上去，手里的扇子差点掉在地上。

“草，你停下来干嘛？”

“朱玉生，你是要我带何柳去边州城，让她看柳怀书被火烧毁容，瞎了眼瘸了腿并且还娶了孟依依这件事吗？”

朱玉生摸了摸鼻子，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你知道的，何柳从小就喜欢柳怀书，要是她知道柳怀书最后还是娶了陷害她入狱的孟依依对她而言，是多残忍的一件事吗？”

朱玉生微怔，用扇子扇走脸上的莫名升起来的热意。

“我不会带她去边州城的，她在我身边就足够了。”夜景苦笑，踩着轻功离去。

朱玉生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最后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这些事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