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神医这般来，即墨玉衡感到有一块巨石压在背上，此刻的自己好像沉落到了海底，连呼吸都变得不均匀。

他故作平静，低头：“不管我治不治得好，请您告诉指路，我日后一定能看得见。我不想让他失望，反正我习惯了置身黑暗中。”略有哀伤的调子。

药师佛斜睨着话的人，眉头一蹙，自己有心化解徒儿那必经的劫，可是缘分难挡，若是情深，又该如何绝爱呢？躲不过，便万劫不复。

他回想起来，按照卦象所指，此人会给徒儿带来危险，她甚至会因这个人而濒临死亡。“你的请求，我可以答应，不过，老夫也有求于你。”

话语入耳，前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即墨玉衡欣喜如狂，笑盈盈地：“前辈请讲。”

药师佛面容惨淡，眉宇间透出忧愁，仍旧温和地讲着：“指路不同于平常的孩子，她尚未涉世，不知人心。你对她而言，一生都是敌人。我希望你离开后，今生都不要再涉足云烟国了。”盯着手中的银针。

即墨玉衡的双手一哆嗦，很是吃惊，笑容不由敛住，忙着问：“前辈，敌人就不能做朋友吗？不知为何，他于我而言，很特别。”那个没有缘由的要求，足以将自己推入万丈深渊，一下子心灰意冷。

观察他脸部表情的变化，药师佛觉得自己有些残忍，这是在逼一个孩子啊。他沉住气，冷冷言道：“假如有一，你们以敌人的身份重逢，那你会如何抉择？二皇子，老夫所问，恐怕正是你所忧。”

自己的心思全然被猜中，即墨玉衡克制住悲伤的情绪，堆出了无奈的笑容，背后寒气直冒，心想：我此生见他一面，当真比登还难吗？

他的咽喉好像被堵塞住了，愣住一会儿，开口：“我，前辈所言甚是，可您的请求，我怕自己无法做到。倘若他与我重逢之时，已经是敌人，我愿舍命让他。”字字情真意切。

这个孩子得如此诚恳，话语间也可以窥见他十分重视指路，药师佛的心有所触动。

他转念一想，也许绝境之中自会有生路。“我想赠二皇子一句话。境随心转，方可自安。我不会强求于人，一切都看你们的造化了。”

一夜寒风不止，吹落了片片竹叶。空清明如水，被昨日的冷雨洗得那样透彻。净琉璃岛岸边的船载不动离愁，似乎也不愿随风而走，甘心静静地依偎着礁石。

见皇子面朝大海，已经沉默了良久。追风口干舌燥，耐不住急性子，弯腰：“皇储殿下，微臣斗胆一问，飞鸽传书是紧急时刻才会用到的，字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即墨权俊朗的脸上浮出浅笑，扭过脖子，看着眼前的人，将握在手掌心的一张纸条递给他，平静地讲道：“汝统领要来了，傍晚时分便可到此。”

追风庄重地接过手，俯下头，浏览一遍过后，便急忙还给皇子，喜形于色地叫出来：“皇储殿下，这可真是太好了。汝统领来了，那就是意味着，我们可以回国了。”

他微微点头，暗自松了口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比较顺利。“嗯，这一，我等了太久。只要玉衡的眼疾好了，我们就即刻动身离开。”

“是。我想，凭借着药师佛高超的医术，一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治好二皇子。”回国之日将近，内心无比欢畅。

脑海中忽现一个想法，即墨权转过脑袋，注目滔滔不绝的水。“若能将药师佛请出山，那该多好。我一定让他成为我军大夫，到时候，士兵们必定是个个生龙活虎，能够以一敌十。”

皇子的想法虽好，可不切实际，追风还是决定给他浇一盆冷水，毅然出口：“请他出山？难！皇储殿下，您就不要指望此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了。”

他一声不吭，微微合上眼睛，凝神思考。

四面透风的望月台上，指路的背后凉飕飕的，一阵寒意。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还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抱着一条薄薄的被子。

她伸个懒腰，在地毯上躺了一夜，果然腰酸背痛，自言自语：“怎么会有被子呢？看来大师父来过了。”慢吞吞地爬起来，蹲下身子，把被子卷成一团，随手扔到旁边。

“指路，下来，我们该走了！”

下面传来略有沙哑的呼喊声，指路突然变得清醒了，困意消失，急匆匆下了梯子。

刚下来就望见了师父那凌厉的目光，心中顿时忐忑不安，她把头埋深，踏着步子过去，压低声音：“大师父，早上好！”

药师佛瞧一瞧自己的徒儿，只见她站立不稳，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提高语调：“一日之计在于晨，可今日，你却睡过了头！回去之后，抄写《孙子兵书》十遍，其中包括为师给你讲解过的注释，不抄完不得吃饭。”

指路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两眼眯起，又犯困了，人之本能。她有点不服气，抬起下巴，胆子变大了，：“大师父的意思是，我可以先吃早饭，然后抄书，抄完后再吃午饭。”

在药师佛看来，严师出高徒，他从不退步，高声训斥：“胡，早饭也是饭，自然是吃不得。你现在就回去抄写，等为师忙好了，就会回家检查你的作业。”眼神严峻。

“大师父，徒儿知道了。”她瞄一眼炼丹房，鼻子酸酸的，门还紧闭着，又问：“大师父，即墨玉衡身体内的热驱散了吗？还有，他的眼疾可以治得好吗？”

自己的徒儿还记挂着那个孩子，他立刻面露不悦，横眉冷对，怒目相向。“问题这么多，你是想多抄几遍吗？他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安心回去抄写。”

“是。”指路嘟起唇，不情愿地转身，随即嘀咕：“师父真奇怪，不，是脾气古怪，怎么动不动就生气呢？算了，他吉人自有相，会没事的。”

药师佛猛地抬高了手臂，手掌朝下，指尖对着前方的人，喊道：“指路，等一下！”眉头紧锁不展。

她迅速转身，显示出茫然的样子，红彤彤的脸蛋清秀可爱。“大师父，还有事吗？”

药师佛扬了扬袖子，心一沉，良言未必能入耳。“没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