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云深面色大变, 急忙用传音秘术对伏川说了些什么，伏川亦用传音秘术回话。昆云深焦急的神色顿时凝固在脸上, 但渐渐的竟转化为震惊, 用传音秘术向伏川反复确认。伏川的头点了又点，又说了些什么，还朝昆老深深一鞠。

昆云深的震惊在脸上停留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点了点头。

他点头的时候是看着伏川的, 并没有看向其他任何人，然而楚诺却觉得有一股强大的结丹期灵识在自己身上扫过。并且这股灵识与以往那些不同，并非只是在表面上匆匆扫过, 而是有一种要突破她识海、窥探她的灵识的意味。

楚诺心里暗骂, 老滑头！她一指促使伏川晋级，昆云深难免会对她起疑。

幸好伏川晋级时她就做好了准备，运行起炼光聚气诀中的“隐”字诀掩藏识海气息, 连带着识海中两座实体道境的气息也被完美掩藏起来。除非元神入体夺舍, 否则哪怕是元婴修士来也休想看出她识海中的秘密。

至于灵根她就更不担心了, 空隐灵根在外人看来就跟杂灵根的感觉一样, 更何况外界已经认定她是残缺的五行灵根。

舒毕见昆云深神情异样, 他深知到了结丹修士的年纪，已没有什么事能让昆云深震惊若此。他将伏川晋级的整个过程细细回忆一遍，忽地眼皮一跳, 想到某种可能。但再一细想, 觉得这种事决计不可能发生, 便嗤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伏川朝楚诺走来，当着众人的面对楚诺行了一礼，口称：“师姐。”

周围弟子们又一次傻了。修真界等级森严，以修为级别排长序。伏川已是筑基中期，管筑基初期的楚诺叫“师姐”，这是何意？难道是对先前的嘲笑怀恨在心，故意奚落他们这些同为筑基中期的老核心弟子？

再瞧作为伏川长辈的昆云深，却竟然没有反对，反而若无其事地和衍老、邱老攀谈起来，这就让人更加不解了。

楚诺及时让开一步，不愿受伏川的大礼：“不敢坏了宗门规矩。”

伏川不以为意，依然恭敬：“其实我早就甘拜下风，只是一直不敢面对事实罢了。”说到这里忽然改用传音秘术，“不瞒师姐，刚才我不只是晋级，还形成了道境。”

楚诺一愣，想到她和伏川都经历过的乱雷劫，某非是道境的关系？道境这种东西，能在结丹期结成已经是惊人之举，筑基期结成道境的确有些逆天。想起乱雷劫的阵仗，与正经雷劫截然不同，倒象是堂堂天道耍小孩子脾气，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楚诺也传音试探伏川道：“是实体道境？”

伏川笑起来：“怎么可能是实体的，那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楚师姐在笑话我呢。”

楚诺敷衍了一句，总不能告诉伏川她自己就有两座实体道境吧。她那两座道境，一座代表“信念”，一座代表“执着”，却不知伏川的道境是什么。她一向不喜打听别人的隐私，这问题只是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并没有真的问出来。

她不问，伏川却主动道：“我的道境是‘无惧’。并非真的‘无惧’，而是即便恐惧，也一往直前！”

楚诺点头，朝伏川拱手道：“恭喜！从此可扬眉吐气了。”

伏川谦虚了两句，忽问：“不知师姐结的是什么道境？”

楚诺心里咯噔一下，想也不想果断回答道：“我没有道境。”

伏川低头而笑：“师姐还是这般深藏不露。我结成道境时，与师姐的识海有所感应，隐隐看到一座山峰，云雾缭绕霞光万丈犹如仙山，想必是师姐的道境产生的法相。”

楚诺心里微微一松，幸好史无记载实体道境的事，人人都以为那只是传说，伏川即便侥幸看到楚诺其中的一座实体道境，也误认为那只是普通道境形成的法相。

楚诺对伏川的猜测不置可否，只是礼貌性地谦虚了几句，目光有意无意地朝昆云深瞥去。昆云深是伏川的救命恩人，更是伏川的授业恩师，伏川不可能不把她的事告诉昆云深。而昆云深此时正在和衍老、邱老攀谈，神色自若，已没有一点震惊的模样，看不出来他心中所想。

筑基期就结成道境是不得了的事，如果传扬出去，对于伏川这样有大家族老祖支持的弟子来说是好事，可名扬天下受人敬仰。但对楚诺这样相当于宗门内的“散修”来说，就不那么好了。有些心胸狭窄之徒甚至会用过激的手段，来中断楚诺在修道途中的成长。

灵识里传来伏川坦然的声音：“师姐放心，家师虽已知道师姐道境的事，但因为是师姐点化的我，师姐若有事，我的道境也会崩溃、更有可能修为再次跌落。家师已允诺，替师姐保守秘密，今后绝不会为难师姐，倘若师姐遭遇危难，家师会帮师姐出手一次。”

楚诺彻底放下心来，昆云深虽然凶名在外，但也不失为一代宗师。结丹巅峰修士的真言一字千金，轻易不允诺，一旦允诺，如果将来毁诺，那么必遭心魔反噬。

伏川又道：“说起来，按照仙元的规矩，点化道境便是半师，但我猜师姐必定不想让人知道这个秘密，故此才只称‘师姐’，心里却已将师姐当作半个老师。待师姐修道大成时，我再称您楚师吧。”

不等楚诺有所反应，伏川不再使用传音秘术，放开声音道：“师姐实力远在我之上，为点化我不惜弃权认输，我必不辜负师姐。”

说完，转身朝舒彻大步走去。

舒彻见伏川不但毫无畏惧，还把自己扔到一边，若无其事地用传音秘术和楚诺聊天。他在东山多年，就连前十名中的有些核心弟子都惧他三分，几曾见过一名南山弟子对他熟视无睹。

他身上的煞气越来越浓，眸色也迅速冰冷下去，周围的几个老核心弟子又往远处退了几步。

有人小声嘀咕：“激怒了舒彻，这个伏川要倒霉了。”

旁边一人颇有些见识，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事有蹊跷，伏川是昆老护着的人，舒彻就算再凶悍也不敢主动去得罪昆老。八成是舒老在背后唆使，这一战的性质完全改变，变作了舒、昆两家之战。可怜伏川，成了两家斗法的牺牲品，这次不被打残恐怕下不了公平台。”

又有人接口道：“没错。伏川名义上可以代表昆家，血缘上却不是昆家人。如果输了便是昆家人输，但昆家人未必会替伏川出头，反而会因为他丢了昆家的颜面而对其恨之入骨。唉，伏川惨哪。”

这人说着说着露出惋惜同情的神色，周围有些人也现出同样神色，当然也有人幸灾乐祸。

公平台分阵很快将伏川和舒彻挪到一起，两人对持。

舒彻看向伏川的眼神充满轻蔑和寒意，嘴角勾起一轮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看在昆老的份上，我会好好控制自己，不会让你的痛苦持续太久。”

曾与舒彻斗法过的弟子都生起一股寒意，纷纷别转脸，不忍看向舒彻和伏川的战场。这些人哪怕与舒彻斗法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通体生寒。

舒彻是法体双修，修的是罕见的“无妄诀”，走的是刚劲凶猛的路数。他的法相有一个神奇的功效，对手越是恐惧、越是痛苦，他的攻击力就却强。

对伏川更不利的是，舒彻的灵根是石属性，石克泽。无论是意志上，还是属性上，舒彻看起来都已将伏川压制得死死的。

这时不仅是伏川所在的组，其他两组未在斗法的弟子也纷纷围过来，有的焦急、有的兴奋、有的鄙夷。

昆喆正在和一名排名靠后的老核心弟子斗法，却也分出心神密切关注伏川这里。因为功法的关系他的肤色本就泛着病态的苍白，此时更是一片惨白，手背、额头上的青筋更为明显。

他本来很是憎恶伏川，但此战关系到昆家名誉，理智上他想伏川赢，私心却想看到伏川出丑。这种矛盾的心理最终化为一种愤怒，昆喆一抬手，自掌心喷出一股冰屑射向对手，这股冰屑竟在狂啸中瞬间演变成局部的暴风雪。

对手脚下的分阵立刻亮起刺眼白光，暴风雪结束时，昆喆对面结出了一人多高的冰柱，那名对手已经被传送回安全地带。

那名弟子被传送回去的时候，舒彻刚刚念完咒语，背后缓缓升起一座法相。

舒彻的法相为一只巨蟒，双目血红，幽深的目光锁住了伏川。四周响起一片轻呼，筑基体修的法相起码有丈高，最高的可达十丈。法相越高大，威力就越大。而舒彻的巨蟒足有七丈高，非常可怕。

“想不到才两年功夫，舒师兄的修为又精进了许多。”

“我刚才还打算，乘舒彻斗过一句灵气稍有消耗时就挑战他，运气好还能将自己的排名再进一步，看这情况还是算了，搞不好弄巧成拙，反而意志受到打击导致修为难以寸进！”

“唉，那伏川倒也是一代英才，却遇见舒彻，可惜啊可惜。”

周围全是惊呼、叹息的声音，看到舒彻眼里傲然轻蔑的目光，伏川忽然觉得情形很是似曾相识啊。很久以前，他也是这般傲然站在楚诺面前，却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一败涂地。

那时他的感觉……就不提了，楚诺当时又是什么感觉？伏川外头想了想，打脸的感觉，想必是极好的吧？怎么突然间好象有点不好意思啊。

伏川脸上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红，腼腆地朝舒彻拱手道：“师兄请。”

舒彻和他同为筑基中期修士，但舒彻入核心弟子之列在前，礼法上伏川必须叫舒彻一声师兄。

舒彻的声音仿佛巨蟒吐信，带着令人胆寒的沙沙声：“请我做什么？请我将你打得跪地求饶吗？”

伏川眉梢一跳，掐诀、念咒，脚下荡起涟漪，一圈离心破朝周围扩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