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商场正是热闹的时候。人生百态，如管中窥豹，尽在此间。

两位少年走在外面的街道，虽然戴着帽子遮住容貌，依然惹来不少关注的目光。奈何紫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清，女孩子们鼓起勇气走上前，还没开口，就被冷漠疏离的气度震慑住，讪讪的僵在一旁。

“该回去了。”紫衣警觉的道，子夜即将来临，不宜久留。

“再买杯饮料。”禅祯伸长脖子张望，“对了，伯母说家里牙膏用完了，让你去超市买一支。”

“别乱走。”眸光在人群中扫过，暂时没有闲杂的存在，紫衣走进旁边的便利店，按照季妈妈的要求挑选牙膏。

禅祯排在队伍中，百无聊赖，清湛的眸子左顾右盼，却又不会让周遭的人们感到敌意或者触犯。

忽然哐啷一声巨响，却是一只花盆从上空坠落，砸穿店铺的遮阳棚，眼看就要落到小女孩身上，一旁的小伙子猛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

花盆落在地上，摔的粉碎，小女孩完好无损。虚惊一场，众人都是长吁一口气，忙去安慰那小女孩，勇敢的小伙子，还有小伙子救人时、被他突然而来的动作撞倒在地的少年。

那少年正低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连掉在地上的帽子也不去捡。

“流血了。”

“什么？”身旁的路人试图将他扶起来，看一眼伤口，细密的血珠正从手腕渗出，不以为然的道：“擦破皮了，回去涂点碘酒就行，没事。”

“你们不懂，快走！”禅祯骤然站起身，发疯了一样向人群吼叫，“都走，能走多远是多远，走啊！”

人们退开几步，围成一圈，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他。

滚滚浓烟忽然从便利店冒出来，很快冲向走廊和沿街的服装店，警报声大作，人们这才害怕起来，相互搀扶着，快速从街道和商场疏散。

“真是一刻都不省心。”紫衣从烟雾中走出来，拖着禅祯躲进商场内。

“着火了？”

“散了点烟雾。像你这样大喊大叫，人只会越聚越多。”紫衣脱下外套，擦去禅祯腕上的血珠，将沾了血的衣服丢在一旁，继续往商场深处退。

最后来到电影院，人群有序的朝外跑，没有注意到逆流而进的两个少年。

确认厅内没有人，紫衣迅速将前后门反锁，“和尚，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老老实实的坐着念经。叶弥正在赶过来，我们要坚持二十分钟。”

佛陀之血的气息在扩散，速度究竟有多快不得而知，刚部署好一切，嘶吼声便从下方的空间传来。

穹顶的玻璃纷纷被震碎，落在商场的大理石地砖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空间开始震颤，仿佛有无数的生灵在敲打墙壁，试图冲进这一方狭窄的观众厅。

禅祯脸色煞白，小时候跟师傅住在山上，无意间擦伤手臂的那次，一整夜，各种动物像疯了一样朝寺庙所在的悬崖横冲直撞，嘶吼声围绕着山寺，经久不绝。半个月后，当伤口痊愈，他终于走出房间时，守护山崖的结界被不知名的存在撞出裂痕，峡谷中布满各种动物的尸体，附近的猎户捡了一个月，才清理掉大半。

身为佛陀，普渡众生。每一世的轮回积淀下来，成就不生不灭的魂魄。魂魄转生，融于骨肉，喝一滴血，便可长生，吃一口肉，能为邪物增加成百上千年的修行。

一旦宝象受损，同时也意味着魂魄不再完整。再次转生，须得从头开始修行；或者泯然于众。他的每一世都历尽艰辛，只有保持肉身完整，寿终正寝，方是正果。

“别发呆了，按我说的做。”紫衣立在禅祯身前。

又是一声巨响，钢筋水泥的墙壁出现缺口，凭气息判断，应该是望月犀，大约是潜藏在城市的水底，被佛陀之血的香气吸引，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

紫衣眉心微皱，这副人类的躯体太过脆弱，也不知能撑上几时。

下一秒，墙壁碎裂，扬起的灰尘中立着一只庞然大物，双眼猩红，朝禅祯所在的方向猛扑过来！

劲风扑面而来，紫衣跃起，稳稳落在望月犀的头上，手中寒光一闪，却是一把小巧的匕首，瞬间没进额顶猩红的眸子。

一声嘶吼，望月犀大怒，放弃禅祯，驮着紫衣左右冲突，想要将他从背上甩下来。

“想不到过了两千年，还能派上用场。”

这把匕首是从姬赢的古墓中带出，素来只是摆设。紫衣从犀牛背上滑落时，已经将它的两只眼睛刺瞎，最后一击深入颈中骨骼，破坏髓中神经，这只久不出世的生灵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更多邪物冲上来，吸血蝠，灵猫灵犬，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它们争抢着上前，先内讧一场，将灵力弱小的同类解决掉，余下实力强横的，继续攻击紫衣和禅祯。

毕竟是人类的躯体，一轮拼杀过去，紫衣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血流满地，惨不忍睹，唯有眸中清光依旧，桀骜之气竟将那些生灵威慑住，盘桓着，不敢贸然发动新的攻击。

禅祯已经盘膝而坐，双手结出莲花印，低声诵一曲佛经。如果今天就是他的末日，那他宁愿没有悲伤，没有惧怕，淡然从容的面对。

“真的是地藏转生。”一个沙哑的嗓音响起，仿佛从胸腔发出的共振一般。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穿着古旧的衣衫，铠甲般笨重，每走一步，落地无声，却将铺在地上的毯子灼烧出黑色孔洞。

“你又是什么东西？”紫衣皱眉，会说话的妖怪都有极深的修为，眼前这个人形怪物，气息混浊而古老，像是从古墓中爬出来的。

嗯，一个会说话的僵尸？

“我来自魃族，鬼帝殿下。说起来，你我也算是半个同类。”僵尸缓缓道，“可惜了，您虽然天生地长，终究缺少能与这神魂匹配的躯体，不然，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你错了，不论如何，今天都是你的死期。”紫衣冷声道。

“未必。”僵尸似乎抬了抬头，“你虽然厉害，以人类之躯与魃族相斗，没有胜算。在很久以前，我的族类是与神族比肩，共同战斗的。”

“也许吧？”紫衣泰然自若，“不过你也知道，那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