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冷…

“你还真是个扫把星，捉个阴兵，都能把我们带进九幽魔域。”姽婳埋怨道。

站在魔母宽大坚硬的脊背，茫茫渺渺，尽是苍灰，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除了萤火一样飞舞的雪炙虫，再没有半点亮色。

比幽冥更加荒芜。

“搞得好像你没来过一样，九幽魔域，严格意义上讲，算是你的老家。就当故地重游吧。”叶弥尽量压低声音。谁知道沼泽之下，潜伏着什么可怕的存在。万一惊动它们，真刀真枪打起来，她们也占不到便宜。

眺望间，苍灰的幕布上裂开一条缝，人间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隐现其中，仿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魔母看到光亮，口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似是十分欢喜，继而朝着裂缝快速游动。

“是结界断层，人间和幽冥的结界居然破了这么大的窟窿。”洛珈皱眉，得有多少魔族趁虚而入，混迹人间。

“不对，你再看。”叶弥沉声道。

随着魔母庞大的身躯游移而过，裂缝竟然缓缓愈合，荒凉的九幽风景一寸寸退却，她们眼前，又是漆黑深邃的地下轨道。

“好像是机缘巧合之下的空间重叠。”叶弥思忖道。也许，一百年前，魔族并非故意干扰人间，而是空间重叠，魔母在不经意间闯入，袭击列车后，又回到九幽魔域。对它而言，只是一场充满奇幻和惊喜的旅行，对整个列车的士兵，却是灭顶之灾。

负责切换广告画面的工人无疑是幸运的，不管是他误入幽冥，还是幽冥的鬼物误入人间，那一场相逢充满意外，却没有带来事故。

“麻烦大了。”洛珈踢着碎石子。

如果是空间重叠，这段时间，究竟有多少东西流窜进城市？什么引起了空间重叠？又该如何制止这一场劫难？

叶弥停住脚步，如果她们在扮演神的角色，拯救世界，那真正的神在做什么？

黎明将至，又是不见太阳的一天，雨珠在轨道上跳跃，为闷热潮湿的盛夏平添几许活泼。

餐吧内，叶弥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借来电脑，查询大约一百年前的资料。从历史的尘埃中捞取一辆消失的军列，难度可想而知。勉强捕捉到蛛丝马迹，是否可信，还要进一步评估。

“客官，想喝点什么？”禅祯招呼完其他客人，终于有空接待叶弥。

叶弥摸了摸口袋，“我没带钱。”

“没关系，可以签单。”禅祯笑的一团和气。

“一定要点单吗？我就不能随便坐一会儿？”叶弥用无辜的眼神回望，不是她抠门不愿照顾生意，空气这么潮湿，她都可以像两栖动物一样通过皮肤来呼吸，补充水分了。

“影响不好，要是其他客人也像你一样，只坐着不点单，贫僧今天就没有小费了。”禅祯可怜巴巴，“再说了，你对着电脑忙活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还伤肤，倒不如喝点东西，换换心情。贫僧最近刚学会制作饮料，你挑一种口味，就当布施出家人了。”

叶弥无言反驳，随口道：“那就来一杯杨枝甘露。”

“客官稍等，杨枝甘露很快就来。”

禅祯说的很快，就是走到吧台，取出白瓷茶盏倒了一些水，再端到她面前。

浅浅的一殴，清可见底。

叶弥手抖，“这就是杨枝甘露？”

“经贫僧的手端上来，正儿八经的杨枝甘露。”禅祯正色道。

“就这一盏凉水，要收我八十八块？”

“原价一百，你是熟人，所以八八折优惠。”禅祯虔诚的道。

叶弥端起白瓷盏，一饮而尽，凉凉的甜甜的，味道还不错，“禅祯啊，好歹姐姐我救过你很多次，就算你现在傍上柳焕生这颗大树，不用我照拂，但倒一杯白开水，你好歹倒满啊！就这么两口，有必要这么小气吗？”

禅祯叹气，“叶姐姐，你太不识货了，杨枝甘露是观音大士瓶中露，我等出家人参禅拜佛，渡百人出得苦海，才能换取一滴，这一滴就能熄灭三昧真火，两滴能救活断了根的人参果树。你这两口喝下去，足足有一千滴，沙漠都能变绿洲了。”

叶弥听的皱眉，“说谁沙漠，你才沙...”

她忽然止住话音。

不知何时，店内零零散散的客人全部走光。暂停营业的牌子再次翻转朝外。四周突然变得寂静，静的能听到金鱼在水中吐泡泡，发出汩汩轻响；能看到微尘在空中浮荡，沉沉欲坠。

杨枝甘露所带的凉甜沁入四肢百骸，周身内外，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的吸取水分，每一寸脉络都在蓬勃生长。尘封的力量在体内蠢蠢欲动，像被压在大石底下的草芽，四下冲突，拼命挣脱束缚。叶弥痛苦的捂住心口，看不见的根脉在此间生长，力量迅速绵延，终于化作绵延枝叶，喷薄而出！

“你给我，喝...的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须臾，周身痛楚稍微退却，叶弥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点了什么，我就给你喝了什么。”禅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再不说实话...”叶弥习惯性的拍桌子，啪的一声，桌子四分五裂。叶弥惊了，“我...不是故意的。”

禅祯已经拿出小本本，“这张桌子三千块，请施主照价赔偿。”

叶弥，“...能打折吗？”

“不能。”禅祯面无表情，“除非你把下一位客人阻挡在门外。”

云气磅礴，水泽弥漫。

钢筋水泥的大楼不堪重负，随着客人在楼梯上前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当客人终于走到门口，整座商场向一侧微微倾斜，弧度很小，小到肉眼难以察觉。但在足够光滑的玻璃茶几上，水杯开始一毫米、一毫米的缓缓挪动。

“站住，别再往前走。”叶弥接住滑落的水杯，放回茶几的另一侧。

门外的客人带着青森的云气，玻璃顶棚仿佛在渗漏，外面的世界大雨倾盆，商场内也飘起牛毛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