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儿子身上的巫术，想到爱妻沉睡到彻底身亡，夜沧洵心痛得几乎窒息。

鬼帝鄙视，“自己造的孽，为何不敢坦然面对？”

夜沧洵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声，鬼帝很满意自己这番费神刺激，为能让夜沧洵不再迟疑，他给出一个大大的诱饵，“忘记告诉你了，你儿子中的巫术我能解开。”

“你没骗我？”

夜沧洵显然有些激动，但转瞬他又恢复平静，“是真是假又能怎样呢？倾歌喜欢那小丫头，如果因为我致使他失去深爱的女子，那他还能活下去吗？”

鬼帝没想到自己放出那么大的一个诱饵，也没能让夜沧洵受自己摆弄，尤其是从夜沧洵这确认夜倾歌对凤白的感情，瞬间，他闭阖的眼睛里怒火熊熊翻滚。

他喜欢的女人虽不喜欢他，但旁人怎配和他爱慕同一个女人？

谁都不行，不管是哪个，都得死，统统都得死！

“但愿你不后悔。”

心中有了计较，鬼帝缓缓睁开眼，而这一刻的他，完全不见有丝毫他本身的影子在，他从气韵，从说话的语气，从眼神全伪装成了夜沧洵，只见他穿过阵法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望向不知何时已飞至阵法外的火红身影上，“倾歌……”目光中难掩悲苦和伤痛，他声音嘶哑低沉，“你还好么？”

“……父亲！”

夜倾歌长时间看向阵法中央的桃花眸中本一片『迷』茫，突然间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神『色』一变，桃花眸中立时涌出湿意，是父亲，此刻被困在阵法中央，表情痛苦的黑衣人是他的父亲，怎么办？他该怎么办？眼底被痛『色』和无措填满，他张了张嘴，却半晌没发出声音。

“当日失去你的母亲对爹爹打击实在太大，于是，爹爹不得不丢下你，到一个无人找到的地方独自疗伤，可是爹爹没想到……一时不察，被一缕凶恶的残魂侵入了身体，倾歌……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你，爹爹不该为救你的母亲，为解开你身上的巫咒，就对你喜欢的女子做那样的事……”鬼帝说着说着，眼睛里也渐染上湿意，“爹爹就要离开你了，虽然这不由不得爹爹，但还是免不得伤害到你，倾歌，好好活着，随你的心意活着吧。”

“父亲！”夜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望着盘膝坐在阵法中的父亲，哽咽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清亮的山风吹拂，凤白凝注着眼前的曼珠沙华阵，感到极度无力，破不了，她越是心焦，越是急切，越是想不出法子破解这诡异复杂的阵法。

“墨……”她看到百里墨殇的脸比之前一刻还要苍白，她看到他的精气神在削弱，可是……他望向她的目光却仍是那么温柔，宠溺。

心在抽痛，凤白勉强微笑道，“告诉我这是什么阵法，好么？”

“小白，没用的。”百里墨殇摇摇头，温声道，“能和他一起上路，我觉得值了，不过，不能再陪在你身边……”

“不，你别说了！”凤白截断他之言，清越含痛的嗓音陡然拔高，“上什么路？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允许你有事，更不会让你有事……你等着，我会想出法子的，我一定能想出法子破解这阵法。”

“不要勉强自己，这样我会心疼。”

百里墨殇笑容有些虚弱，柔声道，“我都想起来了，小白，谢谢你没有嫌弃我，没有抛下我，一次次迁就我，为我做你能做的所有事……”

“曾经，因为我不信任你，害得你舍命挽回我造下的罪孽，再次相见，你又用一颗包容的心待我，而我，却质疑你，依旧不怎么信任你，害得你没少受苦……最让我痛恨自己的是，我竟然为救雪儿……要你剜心给我，小白，你说我怎就鬼『迷』心窍，怎就能那么残忍地对待你？”

“可是……你却答应了，你却答应我的无理要求，要取自己的心救雪儿……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自愿的，知道你非但没有怨我，恨我，反倒心疼我，不想我伤心，不想我失去雪儿……”

他说着，声音渐显沙哑，且透着丝丝缕缕的痛伤和心疼，“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真拿了你的心……到时，我肯定会生不如死……雪儿是我的妹妹没错，是我在这世上仅剩下的唯一亲人，然，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小白，你听到了吗？你是我用心在爱的女人，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我知道，我知道……”

捂住嘴，凤白连连点头，哭得泪流满面。

她没有怀疑他对她的感情，她知道他要取她的心给雪儿，只是因为心魔作祟，她……都知道……

“傻丫头，鬼绝有句话说得很对，我其实不配**你，更不配做你的男人……”百里墨殇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风眸中全是痛楚，“回想起我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我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凤白泪眼朦胧，直直地看着他，“我虽然没有玥璃的全部记忆，但她有亲口对我说过，你之所以怀疑她，之所以冲动之下做出那等错事，源于你太过在乎她，她还说……她还说不怨你，说很喜欢你，很爱你，否则，她不会为你偷偷生下昀熙……”

“小白，你就是她啊！”

百里墨殇与她四目相接，眸中有痛，有爱，有割舍不断的浓情。

“是是是，我是她，我是玥璃，是你的璃儿，也是你的小白，为了我，你要坚持住好不好，别丢下我……”见百里墨殇身子轻晃，见他眼里聚满痛楚和不舍，凤白神『色』焦急惶恐，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曼珠沙华阵，唯有鬼帝才能完整布下，一旦被困入此阵，就是通往幽冥之路……小白，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就这么离开你，可要想破解此阵，很难……”

仰起头，『逼』退眼里的湿意，百里墨殇放重新将目光锁向凤白，不过，他想多看她一会，想在生命即将接近尾声前，多看她一眼。

他要永远记着她，把他刻在灵魂深处，以便入了轮回，转世后和她重聚。

曼珠沙华随风摇曳，刺目的红就像是地狱之火在燃烧。

百里墨殇静静地站在阵法中央。他面部表情温润而柔和，望着阵法外的爱人，望着她脸上的泪，望着她眼里的痛，他好想为她拭泪，好想拥她入怀，好想拂去她眼里的恐慌和无措，以及那深深的痛意，奈何他体内灵力快要被这该死的阵法吸尽，奈何他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在心里深深叹口气，他强忍着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以免她痛上加痛。

山风吹动，衣袂飘飘，上面刺绣的雅致翠竹在风中摇曳，竹香袅袅，浮动在四周围的空气中。“墨……”

凤白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那预感特别特别强烈……他这是要离开她了么？不……他不可以离开，她要他活着，要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要看到他的笑，看到他眼里的宠溺和浓情，要听他说最美最动听的情话，她还要给他生宝宝，他们一家人要永远相守一起……

“邪哥哥！”

越清悠难以置信地望着阵法中央，望着那静静站在曼珠沙华阵中的颀长身影。他……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怎么会这样？这才多长时间？心中痛如刀绞，她悲声呼喊百里墨殇，却没得到丝毫回应。

“你看到了吗？邪哥哥快要不行了，你立马让那该死的鬼帝解开困住邪哥哥的阵法，你听到了没有？！”

眸中怒意翻滚，她飞至夜身旁，一字一句冷冷道。

“……小白……若能再见，我只愿与你天荒地老，永不离弃……”

百里墨殇苍白到几乎没有血丝的脸『色』慢慢浮开抹微笑，他眸中神光一瞬间亮如璀璨星子，里面情意脉脉流转，他语声虚弱缥缈，宛若空气中花香浮动，“别怨我，也别恨我……好么……我没想过背弃承诺，没想过就这么丢下你……”

凤白由着泪水滚落，她嘴角颤抖，凝视着他半晌没道出一个字。

这一刻，世间仿若只剩下她和他。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

她亦深深地看着他。

天地万物无言，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慢慢地，凤白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只不过……那笑凄然而悲苦，且尤为冷然，“你就是个骗子，大骗子……”她喃喃道，“说过的话全忘了，我讨厌你，讨厌被你欺骗，讨厌你说话不算数，讨厌你不管不顾，把痛苦留给我独自承受……”

“傻丫头，你可以讨厌我，甚至恨我，但别伤心，不值得，为我不值得。”百里墨殇眼里满满都是宠溺，丝毫没有因凤白所言『露』出不悦。

凤白却笑出了声，“都到了现在你还在意我的情绪，你就是个大傻子，你知不知道？”伴着笑声，她又抑制不住地“呜呜”哭了。

百里墨殇心痛得无以复加，嘴上却柔声道，“别哭……你这样我心疼……”

“我就是要让你心疼，就是要让你放不下我，就是要让你走得不安心！”

凤白忽地大声喊道，但一转眼，她笑容纯粹得宛若刚刚飘落的雪花，“你若真这么走了，我会让这脏污的世界给你陪葬，然后我会去找你，你记着等我，我要和你牵着手入轮回。”

“这可是你创造的世界啊，傻丫头，你不能那样做，也不可以那样做。”

“我既然能创造它，就能毁灭它，因为没有你的世界于我来说黯淡无光，于我来说只剩下禁锢和孤苦。”

越清悠呆呆地看着凤白。此时此刻，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用情至深，什么叫生生世世，什么叫天荒地老。她的心忽然痛得无以复加，而吹拂在她身上的山风，就如同泛着寒光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地搅动着她的心。

原来她的爱竟如此深沉，原来在确定那两人真心爱着彼此，她会受到如此强烈的影响。

越清悠捂着胸口，甚至不敢再看向凤白，不敢再看向那立在曼珠沙华阵中央的挺拔身影，在他们面前，她的爱渺小的根本不值一提。

想起那双淡然沉静，无波的眼眸，想起那人怀着善意对她的规劝，越清悠不自主地低下了头。

在那人，在那叫凤白的女子面前，她真真自惭形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