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念岭表经年
作者:狐不胡 | 分类:古言 | 字数:5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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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一类
钧若慢慢的、不着痕迹的靠近雪青城,然后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怪你,你只是不知道。”
雪青城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钧若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他说:“其实,我们都是在画地为牢。”
他画地为牢,将忘记了过往的自己锁在极北冰原上;她画地为牢,将记得一切的自己锁在对他的愧疚里。
雪青城突然转身,将自己整个儿埋进钧若怀里。
他说的其实一点儿都没错,他们都在画地为牢。
钧若慢慢抬手,将她整个儿环在自己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他能感觉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他也知道,她只怕是哭了。他心底里微微的疼,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没关系的,我在,我就在这里……”青年近乎呢喃的声音响在雪青城耳畔,一生一句,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宽慰。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这是佛语,用来形容此刻的他们真是再恰当不过。
钧若在这里住了三年,未曾想过去找寻丢失了的、昔年的自己,所以从未觉得有过什么;雪青城刻意逃避,远离雪国,甚至多年不归,所以亦从未曾想过自己其实是在画地为牢。
可是偏偏从钧若在熊群中救出她的那一刻起,心则动,于是再不是不会受伤的人。
他在……
雪青城轻轻地抓住钧若身上的衣服,不肯将自己那样脆弱的一面展现在钧若面前。
“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承担。
钧若将下巴轻轻放在雪青城头顶上,喟叹:“在说什么啊,这是我该做的。我才是那个该说谢谢的人啊。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把我理应承担的那些事都自己承担下来了。”
雪青城紧紧抓住钧若的衣襟,泣不成声。
她也只是一个年不过二十的女孩儿,也会伤心、也会痛苦。可是她几乎从来都不敢将这些表现在人前。
“你都不知道,我听见说广陌和无涯背叛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们都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啊,可是甚至在还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的时候,他们就双双背叛了你。”雪青城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请皇兄帮我,可是他却不肯……那时候我怕极了,我怕我不能再见到你,我也怕会不会有一天我身边的人也会这样做……钧若……我怕极了……”
钧若轻轻拍着雪青城的背,发现即使隔着厚厚的衣服,她的身体依旧在轻轻抖动,他知道她是真的害怕,那些令她害怕的情绪,这些年里一直压着她。
“别怕,我在。别怕……”钧若忙不迭的说,安抚着雪青城。
“长宁,我们回去吧。”钧若突然说,“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以后都由我来帮你解决。好不好?”
雪青城抬起迷蒙的眼睛,透着薄薄的雾气,雪青城看着突然决定回去的钧若:“为什么?这里不好吗,你现在为什么想要离开?”
钧若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哭笑不得:“我不肯松口的时候你想尽办法想要我回去,现在我决定回去了你倒是开始怀疑了,这是什么道理?”
雪青城蹙眉,泪珠儿挂在长长的眼睫上,像是一滴清晨的露水,晶莹剔透。
从这个角度,雪青城能看见钧若脸上的温柔笑意,而钧若也能看清雪青城眼中的迷茫不解。
“长宁?你到底是在怀疑什么?”钧若又问了一次。
雪青城迅速垂下了眼睛,泪水仍然挂在她眼睛上,可是她的声音已经褪去了所有的情感,她只是冷静又冷漠的说:“你只是在同情我。”
她说的迅速又直接,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
“你只是在同情我。你骨子里绝不是一个在没有弄清楚所有事情就会妥协的人,所以,你其实根本就没有真的想过要回去继承那个你忘记的你自己留下的责任。”雪青城的声音是真的似乎能结冰,你还靠在钧若怀里,却这样犀利说出了最令人心寒的话:“我说的,对吧?”
钧若轻笑,收敛了那些原本不该属于的情绪波动。雪青城看的一点儿都不差,他偏偏正是这样想的。
“长宁啊,”他说,还带着叹息:“你真是聪明。”
他承认了。
雪青城却没有被面前人夸奖的愉悦,她只是淡淡的笑了:“其实不是我有多聪明,我只是太过了解你了。钧若,一个十四岁就能将整个涑北神宫掌握在手中、将整个皇室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我怎肯相信有一个人能令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钧若再度将头放在她发顶上,似乎漫不经心的问:“连你自己……都不会吗?”他的语气那样温柔,似乎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只是一个错觉,而她是他最珍贵的人。
“当然,”雪青城也静静的靠在他怀里,没有反抗:“即使是那个你一直爱着的我,都不敢说你会因为而我做出改变。”
其实更多的,是他在改变她。
“长宁,”钧若用着这个他极少会称呼的名字:“这样说我的你,又和我什么不同?”
“没有不同。”雪青城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你和我,是一类人。你我都会在最不应该冷漠的时候保持着常人不可能办到的冷漠。就像你刚刚,明明说的是那样的话题,我却依旧能察觉出来你其实内心深处不是那样想的。”
她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们是一类人。
“只是,我道行没有你高,手段也不如你娴熟,仅此而已。”雪青城手指抓起一缕钧若散下来的头发,评价着自己和他的水平。冷静,淡漠。
他们明明保持着最亲密的姿态,可是却说着最冷漠无情的话。
“你有的时候,会提起‘责任’这两个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其实是最不在意的?”钧若拥抱着雪青城的一只手轻轻晃了晃,略带几分好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