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抵达了新娘的家。

何俊生瞅了眼，说：“土坯房啊，有点小了。”

“养个大学生不容易，好好的白菜，被猪给拱了。”周泽宇感慨道。

何俊生一听，取笑说：“你敢再说一遍吗？我录个音。”

“别愣着了，下车。”周泽宇打开车门，人钻出去半截。

“车停路边啊？”何俊生一脸诧异。

周泽宇反问道：“不然停哪里，方圆十里你找个划线的停车场出来让我瞧瞧？总不能停田里去吧。”

何俊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没有再问。

“这里有两沓红包，等下我一个人发不过来，你帮我派一点，熟的给左边这沓，不熟的给右边。”

张英科把语速放得很慢，他只说了一遍，把红包塞到周泽宇手里后，人跑去点炮仗了。

“左边是给熟人，右边是给凑热闹的。”周泽宇嘴里重复道。

何俊生提醒道：“傻啊，左边是他的左边，搁你手里是右边。”

“是吗？可我觉得这边的红包厚实点啊。”周泽宇两手掂了掂，确实是左边的重。

“我看看呐。”

何俊生从两边各取了一个，拆开条缝，厚实的是20张一元，轻飘飘的是张红色毛爷爷。

果然是礼轻情意重。

“不要被表象迷惑。”何俊生笑眯眯地塞好合实。

“哦~”

周泽宇怕等下分不清，给错人，把厚实的那沓挤上前说：“帮我发。”

“行，话说熊孩子给吗？”每个地方村规不一样，何俊生想统一标准。

“给吧，好歹是个人啊。”周泽宇估算了下量，足以应付百来号人了。

鞭炮一响，黄金万两，闻风而动的邻里街坊们纷纷聚拢过来，把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小屁孩咿咿呀呀的叫喊声回荡在周泽宇耳边，跟念紧箍咒一样。

周泽宇皱着眉，强行挤出笑容派利是，实则早已在内心底狠狠扇了对方几个耳光。

“你是不是派错几个利是了。”何俊生注意到不对劲。

“嘘，别声张。”周泽宇头昏脑涨，意识不太清醒，把几个大红包给了不熟的人。

何俊生晃了晃头，故作叹息说：“你完蛋了，年轻人。”

“没事没事，我自己垫点补上，问题不大。”土财主周泽宇乐观得很，人一旦有了钱，烦恼也少了不少，凡事呐，追求开心最重要。

“话说你是怎么区分熟和不熟的。”周泽宇纳闷道。

何俊生戳着眼镜框说：“观察啊，眼里只有钱的喜悦，和送女儿出嫁的喜悦是不一样的咧。”

“具体看哪里？瞳孔大小？眉毛弯曲程度？”周泽宇追问说。

“都不是。”何俊生单手抚胸，闭眼屏息道：“用心去感受。”

“滚！”

鞭炮声刚消停，喇叭唢呐声接踵而至，仿佛一出乡村爱情剧正在眼皮子底下上演。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女方家长递过几把白菜，这让周泽宇深感疑惑，他试探性地咬了口，苦涩难嚼，还渗着点泥巴味。

“这菜是猪吃的。”何俊生眼神好，瞅到猪圈里的饲料，跟两人手头上的是同款美食。

“呸，我去。”周泽宇擦了擦嘴角，更加想不明白了。

新郎官张英科站在人堆中间，脸上挂着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

突然，有人朝他扔了一棵菜心。

两棵，三棵…

张英科任由菜雨在脸上胡乱地拍，始终保持微笑。

大婶见周泽宇他们没动静，走上前说：“你们动手啊。”

“哦，像这样吗？”周泽宇捏了把菜，一个标准的投球姿势，只是砸的不太准，擦过对方的裤腿，没打中身子。

“往脸上扔，越用力越好。”大婶挥拳鼓舞。

“行行行，看好咯。”周泽宇不明其意，只管乖乖照做，何俊生如法炮制，两人很快就把手里的存货倾泻到张英科的脸上。

大婶操着一口不流利的普通话说：“小伙子，这才对头嘛。”

“要滴要滴，不打紧。”周泽宇回礼道。

“好奇怪的习俗，还要扔菜叶，这不是以前对付游街犯用的招数么。”了解过真相，周泽宇又催生出了新的疑问。

何俊生解释说：“这叫忆苦思甜，本来是扔鸡蛋的，但蛋液容易弄脏衣服，后边一律改成青菜了，还便宜。”

“忆苦思甜….”周泽宇很难把这两者联系上。

张英科收拾干净身上的菜叶子，前跨一步，迈过了门槛。

“嗯？这个门槛有点高啊。”周泽宇远远望去，伸手比划了下，都快到腰的位置了。

“三级跳，代表鲤鱼跃龙门。”何俊生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波澜不惊。

“这么高，跳个鬼，跨过去都费劲。”

正如周泽宇所言，门槛是一阶比一阶高，轮到最后一道，体格稍胖的张英科还得用手撑住槛才能跨过去。

“你们这要找鞋子吗？”周泽宇问。

“对啊，看来大家都一样啊。”何俊生略显惊讶。

女方家不大，找起来不难，人多的话，也就十几分钟的事，而且伴娘一般会给提示，以此来讨要大利是。

除了闺房和屋顶，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有可能是藏匿点，周泽宇分配到的地方是厨房，巴掌大的地方，视野的死角处横竖就那几个，他一上手，把人家的灶台给拆了。

“没在啊….”

周泽宇碰了一鼻子的灰，把木柴重新怼了回去。

掀开几个酒坛的密封盖，里头盛着米酒，没见有鞋浮在水面上，因为看得到底，周泽宇没有伸手去捞。

“奇怪了，这么大的鞋子，能藏在哪？”周泽宇想了想，可能婚礼鞋并不在厨房。

烧尽的柴草被捅了几下，居然死灰复燃，灶台的锅炉冒着腾腾白气，周泽宇担心里头放着饭菜，先是扑灭了星火，随后揭开了木锅盖一探究竟。

“啧啧啧，清蒸塑料。”周泽宇哭笑不得，婚礼鞋放在锅铲上，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另一只鞋是由何俊生找到的，他跑到猪圈里，跟吼吼叫的生猪打成一片，把人家铺设好的茅草掀了个顶朝天，最后在饲料桶里捞出了鞋子。

真是一双有味道的婚礼鞋。

张英科致完谢，拿着婚礼鞋跑去里屋给新娘穿上，大院里的伴娘倒是全丢给了周泽宇负责，姑娘们殷勤万分，三句话就把周泽宇的身家婚恋情况摸了个透。

周泽宇对这帮女孩提不起兴趣，毕竟不在同一个圈子，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聊来聊去全是钱钱钱的，比相亲还直接。

何俊生躲得早，没有遭殃，他幸灾乐祸道：“美梦成真了，恭喜恭喜，年后有喜酒吗？”

“鬼哟，噩梦缠身就有。”周泽宇惨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