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哲人说过，人生不可能总是一帆风顺的。

大学生活大约也是如此。

当秦宇放下游戏，当元莽走进图书馆，当隔壁寝室的香火燎得整层楼都是烟味，穆华夏知道，期末季到了。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了，”讲台上，老师笑眯眯地环视着全班，“这门课的考试定在20周的周三，论文这周五之前放进我的信箱，最后就是，提前祝大家假期愉快。”

下课铃很给面子地在此刻响起，秦宇仿佛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瘫到了桌子上，“又是考试......”

穆华夏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掰着手指开始算，“19周周二一门、周三一门、周五一门，20周周一一门、周三一门......嗯，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复习的话，平均每科还能有大约三天的复习时间。”

被突然摸头的秦宇不满地扭头瞪穆华夏，但他此刻已然被期末季磨平了棱角，纵是神龙猛虎，也只能潜渊卧山了。

“小穆，有什么复习经验传授吗......”

只有在这种时候，在过去十二年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场考试洗礼的穆华夏，才觉得自己在这一条食物链上拥有了地位。

于是他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完成一场成功经验报告会的时候，秦堑从旁边路过，居高临下地看了秦宇一眼，“期末季唯一的复习技巧就是平时多学点儿。”

很扎心，穆华夏看着被这一句话捅到阵亡的秦宇，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对。

经验报告会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穆华夏又拍了拍秦宇，“深表同情。”

本来只是路过，这会儿已经走出去数步远的秦堑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又倒了回来，秦宇用最后一点可怜兮兮的力气瞪着他，穆华夏努力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刺激小朋友了。

秦堑径直忽视了秦宇的目光，看向穆华夏，“华夏兄，今晚有跨年晚会，一起吗？”

经秦堑提醒，穆华夏才想起，今天已经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

“我也要去！”秦宇不知从哪借来的精神，听见这话骤然跃起。

秦堑单手将他摁了回去，两眼依旧看着穆华夏。

“一起呗，”穆华夏耸耸肩，“反正我复习时间来得及。”

被摁在椅子上与秦堑“搏斗”的秦宇感觉膝盖中了一箭，“三天时间，朕给你们看一个奇迹！”

“是是是，”穆华夏笑了笑，“没事儿，你本身就是个奇迹。”

*

S大的跨年晚会是露天的，所以并不需要提前预约或是怎样，宿舍楼下的广场上，谁高兴了都能下来看两眼。

12月底的G市是入骨的阴冷，尤其是入夜以后。

舞台上的主持人穿着得体的西装，挂着专业的微笑，语调从容不迫，穆华夏两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满脑子都是这个主持人贴了几片暖宝宝。

跨年是大事，对于正经受期末季折磨的广大学子来说，这个放松的窗口尤其不易。

元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皮酒囊，乱七八糟地挂了一身，“班长，马奶酒要吗？暖暖身子！”

“谢了。”穆华夏接过一个，仰头灌了一大口，还未及做出什么评价，秦宇从身后冒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从元莽身上拽下了一个酒囊，“姓元的，我也要！”

秦宇身后，是随之而来的秦堑，元莽又递过去一袋，“马奶酒，要吗？”

秦堑下意识皱了皱眉，他是长城，是在国境最北绵延千载抵御外族的长城，如今石垒虽以古旧，但御外的使命却融入了骨血。

大大咧咧的元莽并没有注意到秦堑一瞬间的停顿，穆华夏正打算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可预想的尴尬，却见秦堑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穆华夏震惊地眨眨眼，反应过来时发现秦堑正笑着看他，“很惊讶？”

穆华夏花了些时间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那当他看见秦堑的笑时，又蓦然想明白了，“没有......挺好的。”

秦堑笑了笑，举起马奶酒喝了一口，“这个味道，不及边疆的酒烈......但也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元莽早不知道跑去哪里随机赠送马奶酒去了，秦宇皱着眉头看两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谜语，正准备开口抱怨两句，看着鲁丘迎面走了过来。

跨年也算是个大日子了，鲁丘换了身旧时的儒服，身后竟还跟着祈天。

身为“皇城五子”的天坛，这大约是穆华夏第一次看见祈天单独行动。

两人似乎在讨论着些什么，穆华夏隐隐听到半句“旧岁新年，是该祭孔的......”

“你们悠着点儿啊，这里毕竟是现代学校。”穆华夏特意将“现代”两字咬得很重。

鲁丘笑了笑，“穆兄放心。”

舞台渐渐喧闹了起来，不大的广场上，穆华夏三人占据了一条长椅，喝着马奶酒。

他看见了三不管道人终于能换上他那身正统的道袍，峨嵋盘腿坐下树下身空心空。

苏庭摆开身段唱了一出《游园》，西湖托腮听着，像在听一个温柔又漫长的故事。

周猿走出了他的实验室，茫茫然地看着人世间的吵闹繁华，愣神间遇上了找队友的唐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拉去玩吸铁石钓鱼的小游戏。

商怀荣摆弄着手里的玉石，思量着要如何刻一个祭天的礼器，还未想明白便看见了正准备下刀的武林玉，登时吵得不可开交。

故宫皱眉与其余“三子”说着不知从哪传来的路边摊的味道，抬头正看见武陵抱着鸡排吃得正香。

......

穆华夏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幕或安静或喧闹的场景，隐隐约约，真真假假，像是在看一幅梦中的画，朦胧间，他仿佛有些醉了，原来这马奶酒也醉人。

“小穆，小穆！”秦宇扯着嗓子将他喊回了现实，穆华夏扭头茫然地看着他，“怎么了？”

秦宇竖着眉毛瞪他许久，最后一泄气，“算了，你又没听见。”

穆华夏歉意地指了指舞台，“太吵了，你刚才说什么？”

秦宇张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来，穆华夏就听见了秦堑的声音，“他说，新年快乐。”

舞台上，主持人刚巧在大声地报着倒计时，穆华夏在满场整齐响亮的“五、四、三、二、一！”中举起手中的马奶酒，“嗯，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也请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