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

蒙王杨奇融坐在天明宫的花园中，和窗边疯疯癫癫的男人打着招呼。那疯子扭着头，汲着口水，呆呆傻笑，嘴中只嘟囔着“国玺”二字。

蒙王饮尽酒底，随手抛掉酒壶，清脆的碎声吸引了疯子的注意力。疯子将大半身子探出窗户，伸手够那四碎的酒壶，嘴中念念有词：皇位，皇位。

一年多的时间，仁王只嘀咕国玺二字，猛然间换了俩字，哪怕看起来还是疯子，也值得去怀疑一番。蒙王望着他，确认再三，最终站起身子走了出去。多半是真疯了，要是装疯，也装不成这么多年，更何况，现在这时候也没必要装下去了。

永泽城坚持了太多日子，就在那南城墙内外，三个多月死掉了二十多万人。尸体处理不及，害怕瘟疫只能就地焚烧，如今的永泽城，能烧的东西都不多了。蛮子还有十来万，守军不过两万人，城破只是时间的问题。

城破了，还谈什么皇位国玺呢。剩下这几天，太子……

蒙王凄惨一笑，太子？父皇轻信刘夕阳的谣言，自己这个太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母后在上皇驾崩的第二天自缢于宫外，最后一点活着的意义也没了。或许还能舍得一条命去和蛮子打上一架，但是……为了那个还不会走路的弟弟么？赢下的江山不属于自己；永泽输了，一了百了。成人之美么，给自己恕罪么？

关键是，本王犯了什么罪！我争夺过皇位么，我陷害过忠良么；我是通敌叛国了，还是丧尽天良了！为什么！一个姓刘的小子说话要比你的亲皇子还要可信？凭什么！宁肯再纳一宫也不想听母后解释一番？

杨成雄，你个窝囊废！云泽终于是你的了，你看看是什么样子！如今连出去迎战的勇气都没了，你有何资格坐在正阳殿里，你对得起身后的子民吗！

你对不起！一国之君都对不起，我一个被废掉的太子为什么要去收拾你的烂摊子？

“我不想，本王不想！”蒙王站在皇宫里吼道，孤零零的，没有一个旁观者的大吼大叫。他喊了好几声，声嘶力竭几欲癫狂，和天明宫里的仁王没什么区别。或许唯一的区别是他会累，会蹲下去，会蜷缩着身子哭了出来。

“可本王舍不得呀……”

终归是个死，是为了被人夺取的心爱之物再抗争一下，还是躲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它自生自灭？

蒙王做不出选择，他需要一个人来告诉他。不管说什么，只要有人来和他说句话就好。可是偌大的皇宫中，没有人在乎他。

“来人，来人啊！”蒙王嘶吼着，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需要有人在身边。他瘫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太子殿下……”

蒙王扭曲的身子停住了，循声陌生的声音抬头望去，一名小太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蒙王慌张地退开，指着小太监吼道：“滚开，你给本王滚开！你不许说话，听到没有！”

小太监蹲在他身前，掸着蒙王裤腿的泥土，轻声说道：“刚才不是您说来人的吗？我已经来了，不知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

蒙王一脚踢开了小太监，趔趄起身，靠着蛮力将太监压在了身下，猩红的双眼盯着太监这张平静的脸，恶狠狠地说道：“谁派你过来的？你是来了结我的？”

小太监望着他，平静道：“恰恰相反，我是来救太子殿下的。顺便，救一救您的江山。不知殿下需不需要我的帮助呢？”

蒙王胡乱地捶打着身下太监，疯癫伴随着口水从嘴里迸出：“不需要！你是来害我的，本王知道！你要毁掉我最后的尊严，你是刘夕阳派过来的！”

小太监任由蒙王的口水溅在脸上，依旧平静地说着：“太子明察，我的确是丕王派过来的……可说毁了殿下尊严，这事情是您自己做的吧？太子稍安勿躁，我再传达一下王爷的话：救您，顺便救一救您的江山。”

蒙王的拳头悬在了半空，短暂停留后带着修为轰了下去。小太监可不是过来找死的，蒙王出手了没有躺在那里挨揍的道理。他宛如泥鳅一般滑脱蒙王的控制，贴着地面蹿出，倏地站起，一拂尘扫在蒙王的后背上。蒙王癫狂间控制不住气息，直接被拍在了地上。

小太监再次蹲了下去，附在蒙王耳边低声道：“殿下，您不考虑考虑？您要是放弃这机会，我就去找仁王了。别看他现在疯疯癫癫的，他也好控制不是？”

小太监说完后片刻未停，直接走了出去。蒙王望着眼前的沙石，突然间吼道：“等等！”

小太监停了下来，转身看着蒙王慢慢爬起。蒙王背对着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抹了把沾满泥土的脸，重叹一声，说道：“多久日子，代价是什么？”

小太监好像料到他必有此问，直接回道：“只要您按要求做，多久日子都行。至于代价么，这要看殿下能不能在下一战活下来了。只要殿下领兵赢下一场，后面的事情才有的谈……”

蒙王转过身子，阴沉地盯着小太监说道：“假如你们去找仁王，后续的事情会怎么安排？”

小太监靠近蒙王，抬着脚贴到蒙王脸边，轻声道：“殿下，我不会去找仁王的。刚才只是说着玩的，太子殿下莫要当真；并且……以后不要摆出这副表情了，您其实，心慌的很呀。”

蒙王尊严被自己践踏成渣，最后遮羞的手段又被人凌辱的一文不值了。他躲闪着小太监的视线，说道：“只要赢了就可以？”

“是的。”

“什么时候出战，现在吗！”

小太监笑道：“待太子殿下恢复往日的雄风，亲自上殿请战，我想打蛮子不是难事。太子要是明白了，我先行告退了？”

蒙王没有回应，小太监也没等他回应。掸着衣服上的灰尘，不急不慢地走在皇宫中。皇宫里空荡荡，他走着倒也舒坦。在墙角拐过蒙王的视线，小太监继续前行，揉了揉被蒙王按的酸疼的肩膀，随手整理着衣服。

似是太过随意，内衫衽子皱了起来，一抹被白布缠绕的高耸享受了阳光，一闪而现。

“下一个是……沈鹤楼？”

小太监嘀咕一声，从窄巷出现后恢复了谨慎懦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