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吓得头脑嗡鸣，赶忙磕头请罪。

正在得意的司如意也着实吓了一跳，她从没有见过司瑞亲自打人，更何况还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亲手掌掴了自己的儿子。

司如意慌忙跪趴在地上。侍奉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跪下，战战兢兢地说：“请陛下息怒。”

可这完全不能熄灭司瑞心中的怒火。他指了指司如意，又转过来指着司慕，愤恨地说：“不要以为你们得逞了——不知廉耻的东西！司慕，你是觉得朕快要入土，管不了你了吗？这都是你做的好事吧。没有你，司如意怎么能走得出皇宫的大门？”

司慕虽已经料到司瑞会发火，但这火气之大，还是他没有预料的。他想辩解，却知道根本无从辩解了。

忽又听门外的太监来报，说：“英国公谢迎天带着三公子前来请罪，太子殿下听闻消息，也在殿外候旨……”

司瑞原本想着病中偷懒，或许不用再面对这些令人头疼的你争我夺、阴谋算计了，哎，原来谁都不想放过他。

他当然想逃避，可是拜他这个“乖巧”的儿子和“善解人意”的女儿所赐，他避无可避。

面对着还静静等他命令的太监，司瑞哑着嗓子说：“让太子回他的东宫去！传谢家父子进来。”

太监应了一声，迈着小步出了门，不一会，谢家父子就到了。

等着谢家父子山呼万岁之后，司瑞照旧赐了他们座位，神色淡淡的，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情绪变化之快，令亲眼见证的司慕和司如意瞠目。

也正因为司瑞的这一表现，令稍微忐忑的谢迎天和十分忐忑的谢寿都慢慢放下心来。

只是谢家父子凳子还没坐稳，就听见司瑞对身边的大太监包德胜说：“将司慕和司如意带下去，各赏三十廷杖，不许留情。然后该送哪送哪。到清……清……”

“清尘山庄。”包德胜小心地提醒扶额苦想的司瑞。

“嗯，到清尘山庄去，告诉那些公子小姐们，就说梁王和谢三公子一起，来宫中商议如何解决川蜀盗匪的问题，不能亲自陪同了。他们若是想玩，尽管畅快地玩，若是玩累了，为防止梁王府仆役们不够，由宫中派人遣车，小心送回。”

什么“防止梁王府仆役们不够”，分明是为防止客人们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宫中派人遣车送回”，也不过是为了监视和震慑罢了。

包德胜如何不懂？应承一声，弓着腰走出了寝殿。

等司慕和司如意哭喊着被太监们拉出去行刑，司瑞完全平复了心情，才悠悠地开了口：“呈乾，朕这个父亲……做得太失败了……”

呈乾是谢迎天的字，这个称呼，只有司瑞尚未登基的时候唤过，转眼已经二十多年了。

谢迎天赶忙下跪，说：“陛下哪里话。是犬子枉顾人伦，犯下大错！”

司瑞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你好好坐着吧。谢三郎是什么品性，司慕和如意又是什么品性，朕难道不知道吗？这件事如果不是司慕出谋划策，如意怎么会出现在清尘山庄？如果不是如意大胆包天，又怎么会……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朕虽老了，却还不糊涂。”

“陛下……圣明……”谢迎天坐回座位，低头说。

但显然，司瑞稳稳当当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不是因为“圣明”，而是因为“精明”。在谢迎天带着儿子踏进寝宫的那一刹那，司瑞忽然就明白了，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谢家还剩两位公子，四公子顽劣无知，难堪大用，三公子却精明强干。可是若用一个司如意，拿走谢寿的实权，虽说谢家支系庞大、门生弟子多如繁星，大半的中央军权也在他们的手中，但“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住头领，其他小族，也难成气候了。如此，谢家会不会就不再是皇族的威胁了呢？

怀着这个想法，司瑞转过头去，盯着谢迎天的眼睛，问：“呈乾啊，你觉得朕应该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司瑞是君，谢迎天是臣，谢迎天怎么能做的了司瑞的主？司瑞这一句，明显是在试探谢迎天做臣子的自觉性。

谢迎天好歹也是朝堂上的最有权势、资历最高的老滑头，于是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说：“臣哪敢妄言？一切都听凭陛下做主。”

司瑞缓缓地说：“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可你我都是为人父的人，哪个孩子不是心头的肉呢？更何况人活一世，不就为了挣个脸面吗？这件事朕若不偏向如意，还有谁会偏向她？”

谢迎天垂首。他自然听明白了司瑞的言外之意。为了皇族的脸面，也为了谢家的脸面，这件事必须让司如意沾个便宜，也随了司慕的心意。

谢寿拧着眉，想说什么，却没敢说。

在进宫的路上，谢迎天劝谢寿，这件事完全听凭陛下做主，不得置喙。若陛下对谢家留有情面，严惩司慕和司如意，事情便如没发生一样，皆大欢喜；若是陛下要把司如意硬塞给谢寿，致使谢家与桑家交恶、谢寿权力被褫夺，也不用丧气。谢年虽做事混账，但有一点说的没错，陛下的身子已经不似往昔，将来谢家如何“再进一步”，是借用太子还是梁王、齐王，都是谢家自己说了算。

见谢家父子没有表态，司瑞说：“朕思来想去，打算让如意嫁入谢家做妾室，如何？”

公主做妾？开什么玩笑？就算司瑞敢说，难道谢迎天敢应承吗？

所以谢迎天和谢寿一同从凳子上滚下去，连磕了两个头，说：“臣惶恐！公主金枝玉叶，有真龙血脉，岂能嫁与犬子做妾室？请陛下三思！”

“你不同意？”司瑞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有藏不住的颓唐和苍老，“你不同意如意嫁过去，朕只好将她打死了……”

谢迎天“诚惶诚恐”的样子装得像极了，但还是不得不佩服司瑞，他的这场戏，做得实在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