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迎天在奏折呈上的当天，没有收到司瑞的回复。他当时并不在意，毕竟他送交奏折的时候已经晚了，陛下来不及回复也是情理之中。

可第二天，谢迎天依然没有收到宫中传来的任何消息。

谢迎天的心里有点不自在。和司瑞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深知司瑞的脾气——越是古井无波，越是暗潮汹涌。

他的幕僚则劝他宽心，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容陛下多思考一段时间。桑伯婴有那么多门生故旧，想来陛下也是在想，该如何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左右是不能有大的动作，谢迎天只好耐着性子期待第三天的消息。

只是还没到第三天，公主府那边就先有坏消息传过来。

自从入住公主府，由于司如意和谢寿都被禁足，桑晴兮“殃及池鱼”，消息也相对闭塞，再加上大病未愈，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

但桑伯婴被当街打死，死状凄惨，这样的“好消息”，怎么不令司如意兴奋呢？她当然要让桑晴兮知道，她必须亲自去通知她。

司如意高傲地坐在侍女特意从她的院子里搬过来的软椅上，轻轻摇动着梨花引蝶金丝团扇，居高临下睥睨着缠绵病榻、憔悴得快没个人样儿的桑晴兮，别提有多快意了。就在四个月前，在鹊园，颜面尽失的司如意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天的。

桑晴兮身边的侍女们，都被公主府的下人们强制撵到院子外面了。外面时不时传来凄惨的叫喊声，令司如意笑意更浓。

司如意明摆着是来找茬的，桑晴兮没有力量和她抗衡，只得背过脸去，不做理睬。

司如意摇动着团扇，说：“咱们姐妹好久没有促膝长谈了，总是需要让那些下人们传话，那些低贱的人们传个话也能变了味儿，少不得影响咱们姐妹的感情，所以本公主只好亲自过来了。妹妹的病可好些了？”

桑晴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

守在司如意身边的嬷嬷挑着眉，把桑晴兮一把拉起来，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把桑晴兮打的一个趔趄，嘴角也溢出了血。

可桑晴兮没有呼痛，她只是无力地趴在床上，冷眼看着司如意。

司如意娇滴滴地对那嬷嬷说：“你看看你，下手也太重了，桑小姐虽说是妾，好歹也是名门出身。而且啊，我刚有了身子，见不得血，你要是吓到了小世子，仔细你的小命！”

嬷嬷赶紧低着头告罪，重新站在司如意身后去。

司如意有身孕了？

也对，他们成亲这么久了，有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

桑晴兮和谢寿曾经也有个孩子，可惜还没有来这个世上看一眼，就早早地离开了。这样也好，他若真的活在世上，该是怎样落魄艰难呢？毕竟，桑晴兮已经无力自保，哪里还能保住她的骨肉呢？

在这个人诅咒人、鬼吞噬鬼的世上，没有温度可言。桑晴兮曾经向往和期待的东西，都在逐渐破碎，然后扯着她的灵魂，消失不见。

司如意见桑晴兮并无其他的表示，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接着阴阳怪气地说：“妹妹别见怪，本公主身边的人自从知道本公主有了身孕，一个个紧张得不行。你不知道，驸马他现在恨不能天天围着我转，唯恐我伤了、病了，还絮絮叨叨的——你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驸马也这样吗？”

桑晴兮咳了两声，说：“我怀孕的时候，相公倒是时常陪着我出门，不像你现在这样，否则我怎么会在鹊园见到公主你呢？不过既然你有了身孕，还是别四处走的好，免得让别人提心吊胆，沾了晦气。”

司如意的三角眼猛然睁大，变了脸色，骂道：“果然是贱蹄子，没有半点教养，我看你是存心找死！”

“既然知道我找死你还敢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最不怕鱼死网破、玉石俱焚，就是不知道身娇玉贵的公主殿下，怕不怕陪着我死。”桑晴兮愤怒地说。

司如意气得从软椅上站起来，正要亲自上手掌掴桑晴兮，却在和那双固执又悲伤的眼神相撞的时候停下，她后退了一步，望着桌上的已经凉透了的药汤，冷笑了一声，说：“本公主跟你置什么闲气呢？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名门闺秀’吗？你说得对，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桑晴兮：“……”

司如意说：“就在昨天上午，你的好父亲桑伯婴向我父皇递了辞呈，父皇免去了他一切官职。他回家的路上，被英国公府的家丁们追上，拉下马车暴打了一顿。你父亲没有挺过去，当场就死了……”

“什么？！你说什么？！”桑晴兮惊坐起来。

司如意轻笑着，声音尖锐刺耳：“你可想象不到，桑伯婴四肢的骨骼和脊骨都碎了，头骨也打坏了，脑浆‘嘭’地爆出来，淌了一地。周围的人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么‘精彩’的场面呢！”

桑晴兮的头脑忽的就不清楚了，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再无血色，浑身冒出一股令人晕眩的酥麻的感觉，眼前迸出斑斓的光晕。她伸出手试图拉住司如意的裙摆，可是手臂没有力气，还在密密地颤抖，被司如意轻松一躲，哪里还够得着。她哑着嗓音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谁被打死了？……”

“你没有听清楚吗？”司如意嘻嘻笑道，“那我就再说一遍：你爹，桑伯婴，他被英国公派去的壮丁活活打死了！死不瞑目呢！而且因为你爹已经是平民百姓，他的儿子又杀了谢年，所以英国公处死桑伯婴，合情合理，谁也不会追究的。”

“什么……我不信……让谢……谢寿来见我！让他来……”桑晴兮还在胡乱地抓着，却什么也抓不住，她呼吸困难，话也说不完整了。

司如意更是得意，她大笑着，说：“驸马才不会管你这种东西的死活呢！你就好好呆在这里，给你那布衣父亲守丧吧，哈哈哈哈……”

桑晴兮的耳朵里很快听不见什么了。她的嘴里喷出一口血，身子也软了，垂下头颅，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