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晁垚和刘广翊被逮捕之后，朝中就有请求留他们一命的声音，有些大臣认为，燕王执掌京城兵马巡防，可惜是旱军出身，没有水上作战的经验。一旦谢迎天的水军打过来，上元门和佛宁门就会很快失守，京城危矣。那个时候，站在金殿中央的赫连绰冷冷一笑，说：“若留此二子，将来开门揖盗，便连打都不用打了！”

正因为这句话，朝中再无异响。

“内贼”虽除了，可城门还是没有人可以驻守，直到现在，城门口也只是安排了一个副将和一个校尉顶替，不能服众不说，能力也不足，尚不能算是守城将领。

好在现在有能够暂时拖住谢迎天、为京城选拔将帅争取时间的人——北方的三支精锐骑兵已经陈兵于长江北岸，且备好了战船了。

燕北军、齐鲁军和靖边军早在谢迎天还没有围城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长江北岸，只是迟迟未动，单修建船只而已。

这是他们的最高统帅——靖安王世子武定川的无奈之举。

现在补充一句：统领靖安军勤王的是靖安王的长子武定川，他和齐鲁军的领兵统帅杜盛乔有些交情，两人曾在几年前进京为天子贺寿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杜盛乔礼让武定川的家世，更敬佩其兵法韬略、棍棒拳脚，最重要的是，他叹服武定川近二十年无一败的战绩，所以乐意听从他的指挥。而武定川也不拿大，总是虚心和杜盛乔商量筹谋，所以虽说他们相识时间短，但相处十分融洽。

燕北军很多都跟着司钺和赫连绰进京了，留下来的大部分需要镇守边关，防止北狄残余趁机闹事，所以可调动的只有不到五千人，由六品小将方世成暂时统领，一切也听武定川指挥。

燕北军、齐鲁军、靖边军，哪一支军队拉出来，都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铁军，但他们的战场都在陆地上，在山野平原上，很多人在马背上的时间比在平地上的时间还要长得多，你让他们下水？呵，还不如让他们和北狄王牌部队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

船造好了，再加上朝廷之前就在长江北岸准备好的几艘战船，个个庞大无比，犹如腾出水面的鲸鱼。再算上百十艘灵巧的舰队，倒也像个样子。

可惜，能操作他们的人不多。

很多旱军刚登上船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左摇右晃，稍微有些水浪，他们就能吐个昏天黑地，巴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个干净，更不要说提刀上阵了。军中确实提前招募了许多生活在长江北岸的、熟识水性的百姓，但百姓的作战能力也不上台面，空有一腔热情，与作战要求的水平相差甚远。

相差甚远，好歹能上船。所以北方勤王军的主力，就换成了这些百姓。

有自认为聪明的人向武定川建言，说不如把那些大型战舰用铁索连成一块，形成陆地，一直沟通长江两岸，这样就可以让北方的军队骑着战马横跨长江了。

好在武定川不是傻子，他读过书，尤其读过三国的史书，知道那个震惊成百上千年的战役叫做赤壁之战，知道那个惨败得险些葬身火海的人叫曹操。

现在是夏季，正是东南风盛行的时候，比三国时周瑜还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此时被反军放一把火，武定川自认为躲不过烤全羊的命运。

不过这也提醒了武定川，让他时刻警惕对岸的任何火光。他安排在北岸的弓弩手，从来都是箭在弦上，防备任何可疑的影子。

当麒麟门的大火烧透半边天的时候，武定川知道，最考验自己的时刻到了。他即将面对一伙“以己之长攻人之短”的敌人，这或许是他不败战绩中最耻辱的一次惨败，但他不得不战。

在谢迎天打了败仗的第三天中午，也就是六月初一这一天，反军正式从京城之西南方下水，向上元门和佛宁门进发。与此同时，武定川派出战舰十一艘、小船七十二艘，下水拦截反军。上元门和佛宁门上的守卫兵也严阵以待，长弓拉得如圆月一般。

谢迎天的战舰一共二十三艘，小船密密麻麻铺满了江面，一时无法计数。

与北军的战略不同，谢迎天的反军让小船冲在前面。那些小船如看见了糖渣的蚂蚁，成群地朝着北军的战舰围上去。

正在北军战舰上的士兵张弓搭箭准备射击的时候，小船上的士兵们竟都齐刷刷跳入水中，一下子没了踪影。

战舰上的士兵立时没了主意慌了神，只能听着同样惊恐的将领拼命地喊：“不要慌！严密监视水下动静！”

他们固然想监视水下的动静，可是长江好似长了一张大嘴，把反军的所有士兵吃进了肚子里，连魂魄也消化干净了。

直到战舰狠狠一晃，然后冒出水来，他们才知道，那些反军原来是憋在船底给他们凿洞呢！

这可要了那些北军的命！

战舰完全不受控制了，先是左右摇摆，但随着甲板上的水越来越多，洞也越来越大，船就往一个方向栽过去。战舰上此起彼伏的疾呼也阻挡不了它的沉没。

等这些北军们坠入江中，江水中的尖刀就露出来了。反军才不管北军曾经有什么功劳，更不管曾经相互支援相互扶持的情谊，只知道军令，只知道你死我活。

水面上很快冒出一股一股的血水，眨眼之间，再没有挣扎起来的浪花了，只剩下刺目的红色随水而逝。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起起伏伏的铠甲和残损的尸体了。

镇守在上元门和佛宁门的士兵们根本没有办法射击那么远的、藏在水里的敌人，所以只能干着急。最重要的是，很多小船已经朝他们驶过来，他们也要面对危机了。

其实小船还好，毕竟城门口有强弩，可以进行有力的攻击——这是当初晁垚将军设计的机关，虽说他不在了，但这机关还在被很好地使用着。

眼前就有几个不自量力的小船打算强攻城门，就被强弩射穿了船帆甚至射翻了船板，很多人被弩箭射死，栽进水里。

城门最担忧的是敌人的战舰。对，就是眼前这个即将驶过来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