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臻和李素生藏在孙大海家门口，一直耐心观察着孙大海的动向。没有精兵的保护，此刻宋明臻打扮成了一个村妇的样子，李素生带着几个小玩意儿，做了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孙大海是宋华庭身边人，宋华庭在孙大海面前，应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宋明臻推测，碧落的下落，孙大海是知道的。这也是宋明臻大肆散布告示的原因。

这些多到不受控制的告示，必定会被深宫中的宋华庭知道，而得知大军已经基本上被曲百兽掌控、大街小巷散布他的罪行的宋华庭，为了和宋明臻抗衡，必定要确保碧落的安全。碧落是宋华庭现在最重要的底牌，在如此危机的时刻，他先想起的人定是碧落。

可是令宋明臻和李素生想不明白的是，孙大海从宫中回家之后，不多久又被召进宫。天还没黑，又从宫中返回来了，直到一夜之后，天都快亮了，孙大海才像往常一样，驾车去宫中，陪着宋华庭早朝。

没有任何异样，令宋明臻诧异。

李素生倚着墙壁颓然坐在地上，带着浓浓的落寞，说：“塔可之翼已经探查过了，大理寺和刑部监狱里没有她，张兆昌说皇宫里也没有她，孙大海既然没有在宋华庭的命令下，去任何地方，会不会……碧落她……”

宋华庭明知宋明臻的暗桩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还完全不去探看碧落的情况，难道是碧落根本不在人世了吗？

不在人世了，所以不用在意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宋明臻咬牙站在李素生面前，“她不会死！”

最后几个字，宋明臻简直是用心脏在说话，每个字都在她的口腔中回荡，最后烙在脑子里，让它成为事实。

“可是……”李素生的眼神空洞，眼眶微红。

宋明臻立刻打断了李素生的任何猜想，她说：“宋华庭那么谨慎，那么怕死，是不会舍弃碧落这张底牌的。碧落绝不会死！”

一滴眼泪还是从李素生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他很多很多年没有尝过落泪的滋味了，这次再尝一遍，更觉得心痛难当：“碧落跟着你的年份，比孤野还要长，比我们任何人都长。她那样忠心护主又心思单纯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当宋华庭的人质，给你构成威胁？就算宋华庭千方百计阻止她死，她也有很多种办法逃离宋华庭的掌控。我们的暗桩打听到了所有的地方，皇宫都查了，却没有她的踪迹，我真的想不到，她还能在哪儿……”

宋明臻坚持听到了最后，却没能坚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好像一下子疯癫了，抡开了胳膊，朝着李素生的肩膀、脊背乃至脑袋胡乱地打去，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带着从眼眶飞出的泪珠：“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咒她！你没有良心！你住嘴！你怎么能说她死了！！……”

宋明臻对待李素生一向恭敬，不只是因为他忠心耿耿、机智无双，更因为他是碧落看中的男子。这次发了狂一般地打骂，也是为了她的碧落。她无所顾忌地惩罚李素生，也是在用更残忍的办法惩罚自己。

虽然她知道，李素生这样说合情合理，他只是在说明一个宋明臻想到却又不敢细想的可能性。

孤野不在了，如果连碧落也用这样的方式为她而去，她的余生，不知道该怎样度过。

宋明臻力气小，就算让李素生挨几下，也算不上疼。偏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令还在病中不得休息的宋明臻力气用尽，头脑昏花，站立不稳。

满脸泪痕，宋明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李素生赶紧过去查看她的状况。如果碧落真的为了宋明臻而自戕，李素生自誓要代替她守护宋明臻。

李素生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巡防的士兵会发现我们的。”

宋明臻的哭泣有些停不住。

李素生拉扯了两下，不成，又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为了碧落，请您也保重身体。若是暴露自身，被宋华庭抓住，我们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宋明臻没能在李素生的帮助下站起来，心中的痛更加浓重。她试图强忍，可呜咽的声音还是从唇齿中泄露出来。

“公主殿下，”李素生逼着自己咬着牙，不止承受自己的痛楚，也要尽量分担宋明臻的痛楚，“您忘了燕王殿下了吗？您不爱惜自己，要置燕王殿下于何种境地？还是，您想学那《白蛇传》，被压在寺庙佛塔之下，青灯古佛，聊此余生？”

电光火石之间，宋明臻捕捉到了一点可能、一丝希望。

她一下子抓住李素生的衣襟，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睁着大大的、满是水珠的眼睛说：“你说什么？对，对，小恬普寺！我们没有调查那里！我们怎么能不查一查那里！”

李素生一下子哽住了。

黎国信奉佛教，都城之中修建了好些佛寺佛塔，供百姓供奉朝拜。可是，有一个佛寺是不对外开放的，就像瑨国的清凉寺一样，只不过它不是用来镇压邪魂的，而是为了囚禁皇族。这就是小恬普寺。

小恬普寺不同于威名赫赫的大恬普寺，也不是什么寻常寺庙。它并不对百姓开放，也不受世人香火。鉴于七十年前对荣国战败后自相残杀的悲惨场面，黎国的开国之君说，天子之族，可惩处而不可杀。所以他专门建立了小恬普寺，为的就是关押有罪的皇族人。

只是自从建国以来，皇族人丁不兴，有资格被关押进去的人几乎没有。宋天极倒是有资格，但宋明臻没有给他机会。她才不管什么先祖遗愿呢，直接将宋天极折磨死了，就是遗骨，也没有丢进小恬普寺里。宋华庭和宋明臻一样心狠，对待兄弟哪怕是堂兄弟，也只是杀戮，并没有关押。因而，小恬普寺越发被人遗忘，成了荒寺。

但宋明臻记得，那里的确有专门关押犯人的地牢，而且被启用过。宋天极在宋明臻小的时候，还用那座地牢吓唬过她，只是因为辰妃拼命阻止，这才作罢。在所有可能都排除之后，这座寺庙，倒成了宋明臻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