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明臻有一点紧张恍惚的时候，侯二狗不紧不慢，陪着笑，弓着腰主动走近那些侍卫，把手里提着的篮子里的香、蜡烛展示给他们看，等侍卫们垂着眼皮扫了一眼，他又转过来取宋明臻手上的蜡烛。

他满脸堆笑地说：“各位大人，小的是来轮值的。小的在这里掌灯才两年多，大人们金贵，认不得也是常事。夜里天凉，可惜小人不知道大人们爱喝什么酒，不敢造次。这里有一点小钱，大人不嫌弃，愿意赏小人一个面子，就请笑纳，笑纳。”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来，看不出多少，一股脑都给了离他最近的侍卫。那侍卫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嫌少，又好像只是照常心情不好，说：“最近情况特殊，咱们佛寺查得尤其紧，兄弟们连口水都喝不着。你们又没个懂事的，让爷爷们难做啊。”

侯二狗忙说：“自是知道大人们辛苦。今天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做准备，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那侍卫抬了一下眼皮，没说话。

侯二狗问：“大人们这么辛苦，是不是里面出了什么事？小人两天没来了，请大人示下，免得小人冲撞了神佛。”

“什么神佛，不过是个从瑨国来的罪人罢了，”侍卫说，“他回国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在意。不过他还能去哪里呢？也就这里吧。你们又不能进佛塔，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瑨国？罪人？宋明臻心脏狂跳，越发压住眼皮沉住气。

侍卫见不能再从侯二狗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了，不耐烦地抬了一下手，让侯二狗进去。

侯二狗大大地作了个揖，招呼着宋明臻进门。

可宋明臻路过那名收受钱财的侍卫时，被侍卫提着大刀截住了。

“你是谁？面生啊。”侍卫说。

已经迈出步子的侯二狗又猫着腰折返，一如既往的低眉顺目，解释说：“大人忘了吗，之前平安巷的桑老头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怎么也起不来了，还是小人将他带回家的。他都七十了，哪里还干得动？寺里缺人，我们头儿就说再请一个人过来。正巧，我有个不争气的小妹，刚死了未婚夫，被婆家一顿好打，就逃出家来投奔小人。小人也是可怜她，就带着她到我们头儿那里碰碰运气。我们头儿还在里面等着呢，请各位高抬贵手吧。”

“还是个女娃娃，没瞧出来呀。”侍卫完全没有在意侯二狗最后一句话，脸上露出一点非同寻常的表情，尤其是眼睛，带出一点不是欢喜胜似欢喜的情绪。

另一个侍卫更是肆无忌惮，他上下打量着宋明臻，还忍不住磨蹭自己下巴上的胡渣，颤颤悠悠地说：“虽说长的不像金玉堂里的头牌合欢姑娘那么带劲儿，眉眼也算周正，就是太瘦，啧，不知道摸在手里什么感觉，硌不硌人。”

他似乎很在意这个“感觉”，抽出手来就往宋明臻身上摸。

侯二狗只一步就跨到了宋明臻面前去，脸上的笑却半点没有消散，说：“大人说的哪里话，我这表妹要是有人家合欢姑娘那么漂亮，会克死未婚夫，被人好一顿打？我这妹子是阴时阴刻出生的，专克男人。不是我吓唬大人们，她小时候掉在泥潭子里，被一个公子救上来，当天晚上，那公子就害了急症死了，算命先生说，她活不过二十岁，晦气得很。姨妈就她一个女儿，最近天天抹眼泪。小人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将她带进寺庙里，想着受佛法点化，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小人说得句句属实，求各位大人体谅体谅啊！”

说完又是使劲儿作揖。

阴时阴刻，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扫把星，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两个侍卫哪里还愿意多在宋明臻身上多看一眼？忙说：“早说啊！滚滚滚，带着这个玩意儿在外面晃悠，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快滚！本来爷们儿们就够晦气了，又来这么个晦气东西，啐！”

宋明臻被人吐了一口吐沫，也不吱声，跟着侯二狗点头哈腰，垂着头溜进去。

等走远了，侯二狗保持着小步前进的姿势，小声对宋明臻说：“贵人别恼，小人刚都是瞎说的，别往心里去。”

宋明臻没料到他如此细心，本就没有责怪他，此时更是感动，小声回复：“善恶好坏，我分得清。事成之后，再做报答。”

侯二狗好像礼貌性地笑了笑，又好像没有，继续不声不响地向前走。

在宋明臻面前的，就是这座三层佛塔，绕过佛塔，穿过宽阔的走廊和中央的香火坛，就是供奉神佛的大殿。大殿里太过安静，尤其在晚上，几乎没有人的气息。好半天才从里面走出一个苍老枯槁的僧人，破衣烂衫的，也没什么精神，和当初藏身在清凉寺的释罪和尚一样，但殿外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佛塔周围还是走廊上，都有提着长矛或大刀的巡查兵。侯二狗说，以前北海王活着的时候，巡查兵也很多，因为害怕他的大臣们多，后来他死了，这里的士兵一下子少了一半多。最近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又多了好些人。

这让宋明臻更加相信，佛塔里有她可怜的碧落。

侯二狗领着宋明臻走进大雄宝殿，面色恭敬地点了蜡烛、烧了香，跪在地上对着黑乎乎看不出样貌神态的佛祖拜了拜，站起来，对不愿跪拜的宋明臻说：“我带你去见我们头儿。”

宋明臻心里记挂着碧落，不住地往大殿外的佛塔望去。听见侯二狗的话，她没有理会，反而回问道：“门口的侍卫说，里面关押着从瑨国来的罪人，你知道是谁吗？关押在什么地方？”

侯二狗四下看了一眼，将宋明臻带到佛像之后，小声说：“小人并不知道贵人想要找谁，也不知道您要找的人被关押在哪里。佛塔里灯光暗，在外面看不出情况，只知道里面戒备森严，当初北海王就被关押在里面。平时送斋饭，也是我们头儿亲自去送，我们要想靠近，只有一个机会。”

宋明臻立刻问：“什么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