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举起自己的一个手指：“一次，那怕只有一次，那怕只是暗示你喜欢我，让我做你的女朋友，我都会毫不犹豫的跟你走。

可是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所以，在高中的时候，虽然我感觉你心里喜欢我，可是从来都不敢真的确定，我只是害怕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一切都是我的单相思。

你突然就离开学校，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个口信都没有，就像这一次一样，你突然就消失，然后再也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

鲁末末再也不能忍受，把头埋在桌子上，整整哭了一分钟，然后又抬起头来，睁着红红的眼睛：

“你说你把我当亲人，我信，而且从来都不曾怀疑，我现在也把你当亲人，也把你当哥哥，既然是亲人，我不想过问你其他的事情，但是你总应该告诉我，你很平安！”

张慕的心中叮地响了一声，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退役以后，只要养活妹妹和妈妈的小保安了。

在自己的未来，有小午，在自己的身边，有夏青，还有鲁家姐妹，还有李飞雨，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自己的蔽护才能够走得更稳健。

自己不是救世主，没有义务保护他们一生一世，但必须成为一面墙，一面至少可以让人抵挡风雨的墙，一面一直稳若磐石，可以让人把后心靠在上面的墙。

他沉声道：“对不起末末，这件事，确实是我没做好。

在你的眼中，我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远远比一般人优秀，可其实我一点都不优秀，也不愿意优秀。

在我的骨子里，是一个很慵懒的人，如果让我选，一定会选择在这样的天气里，弄一个春凳，躺在我们小学校前面的小操场上，什么也不干，就是睡觉。

可是老天从来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我父亲一直身体不好，他给我定的规矩，如果考不到班上第一，就不许我替他干家里的活了，也不许我去打工，不许我去替他采药。

所以，你们可能不会理解，对你们来说，考上到第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对我来说，如果考不到第一名，却可能会要了我父亲的命。

所以对于学习的事，我从来不敢懈怠。

你每次都觉得很奇怪，虽然我从来不参加辅导班，却照样可以在竞争赛中获名次，星期六和星期天我从来不上课，成绩照样都很好，所以你一直觉得我是天才。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才，我更不是天才，我成绩很好是因为我化的时间也许远远比你要多，凡是有可以休息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分一秒，只要有机会，我都在学习。

你永远都想像不出这样的画面，我一边用眼睛寻找草药，一边都在背《桃花源记》，一边在小溪里筑坝捞鱼，一边却在背英语单词中过去式的不规律变化，一边在市场上卖那种乱七八槽的农产品，手里却在比划力学的平衡公式。

所以你不知道，我真的是在拼命学习，拼上我自己的命，也拼着救我爹的命！

所有的奖，我从来都不肯放过，不是因为荣誉，而是因为即使是最小的奖品，对我来说，都有很重要的意义，我缺钱，很缺钱，无比的缺钱。

因为我没钱，买不起那套统一的服装，所以我只能穿着我的破内衣去穿加比寒，只能装作我特立特行。

因为我没钱，出不起去省里市里参加比赛的车费、饭费、住宿费，所以，所有的需要去上面参加的竞争，我从来都没有机会参加。

实际上，我真的很想跟他们去比一比，了解自己到底有多强，可是，现实不允许。

因为我没钱，出不起班会活动的那一点点小钱，所以，所有的活动，我只能装作不屑一顾，其实我的内心真的很想跟大家一起痛痛快快的玩，但是不行。

在你与我同窗的五年中，你从来没有见我穿过新衣服，不是因为我爱穿旧衣服，而是因为我从小到大确实没有一件新衣服，我的衣服全部都是我爸我叔以前留下的旧衣服改的。

你经常会看到我的衣服裤子上会有洞，也是因为我经常需要去采药，需要去打工，所以经常会把衣服扯破，我也没几身衣服，所以经常来不及被，只能破破烂烂的，这不是个性，是无奈。

我从来没有跟你一起从县城回家，是因为这段路我得绕山路回去，而且一路上我都得采草药，这些草药可以缓解我爸身上的病痛。

而那些你认为我没有去看你的暑假，是因为我需要打工，运气好的话，可以去县里的小餐馆里端盘子，运气不好的时候，只能去那些私矿里背矾土，不然的话，我就缴不起我自己的还有我两个妹妹的学费。

末末，你所说的我的孤傲，并不是孤傲，恰恰相反，是一种自卑！

末末，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何等的羡慕你的人生，羡慕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呆在课堂上，只需要简单的把书读好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管。

我也羡慕其他的人，可以有那么多的休闲时间，有自己的兴趣爱好，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朋友圈。

而对我来说，这一次都是奢望！

无可企及的奢望！

因为在所有的时间里，我都只能拼命，拼自己的命，拼我爸的命！

末末，你那么漂亮，那么优秀，我们在一起同桌将近五年的时间，我就算是个傻子，也不可能不懂你对我的感情，也不可能没有幻想过你能成为我的女朋友。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很自卑，自卑的觉得以我的家庭根本配不上你。

等到我爸去世以后，我万念俱毁，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只要能让两个妹妹能上大学，也就这样了。

但是你不同，我知道你注定要成为苗寨的金凤凰的，我不该拖累你，也不愿意拖累你！

虽然不公，但那就是我的命！

所以我只能观望，只能逃避，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你有好几次暗示我，好几次故意把别人递给你的情书递给我，我也只能沉默。

我也从来都舍不得离开学校，无法参加高考是我这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直到我妹上了大学，直到上次你又和我同桌到了一起，又让我感觉到了那种平等的关系，我心里的这种遗憾才慢慢缺失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根本没有勇气回到那个学校，没有勇气去看我们班上的那些同学，更没有勇气去跟你告别。

除了逃，我别无选择！”

张慕娓娓而诉，这是他整个少年时最大的秘密，是他少年时最自卑的原因，而现在却已经是他灵魂中最宝贵的财富。

如果是刚毕业的时候说这一切，也许他会委屈，会心酸，会说的涕泪纵横，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一平如镜，波澜不兴，他的语音没有丝毫的波动，就仿佛在说一件与他完全相关的事情。

可是对于鲁末末来说，这所有的一切，却如同黄钟大吕，不停地在她的耳边拼命的捶着，拼命的捶着......

张慕还没有说到一半的时候，鲁末末的眼泪已经开始成串的狂流，她拼命地掩住了自己的口，不让自己的发出哭泣声。

终于她问道：“既然你那么困难，为什么不向学校申请困难补助，让大家都为你捐款。”

“傲气！”张慕淡淡地说：“这个才真的是因为傲气！

就如同跑一万米一样，我只有咬牙坚持着，跑过极点，就会越跑越轻松，越跑越习惯，可是如果我停了下来，求饶或者靠人的帮助，那么我永远都无法到达终点。

那个时候，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比那个《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过得还要糟糕，唯一可以支持我的，只有这口傲气，而且这些年一直在支撑我的，同样是这口傲气。

末末，这里所有的人，所看到的，都只是那个破后重立的张慕，只有你，才看到过最锋锐时候的张慕，那个以为可以用一双手去征服一切，战胜一切的张慕！”

鲁末末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冲得面目全非，她小声道：“小慕，我懂，真的懂！

对不起，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与你同桌了将近五年，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爱挠痒痒，我知道你打喷嚏的时候一定会连续打三个，我知道你的左手用的跟右手一样灵活。

我以为我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也最了解你的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错了，我在你的身边那么久，却没有一天能够真正的懂你！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那个时候会那么苦，如果知道，我一定会学田晓霞，会像田晓霞对孙少平一样，不顾一切的帮着你，跟着你！”

张慕微笑着：“我知道你会，所以我才不能告诉你，我不愿意上演牛郎和织女那样的悲剧。”

鲁末末流着泪：“我做错了，我早就应该去你家里看看，应该去更深入的了解你，应该仔仔细细地打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