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永敏、定庆、雄业、元斌明白着永柏的痛，不敢走近永柏，但一直在远远地跟着。

回到禾冲口，茂伟公是怒不可遏，即刻关了永柏的禁闭，又迁怒于永敏、定庆、雄业、元斌有事不报，也不阻拦永柏行动，就将四人连同永柏一同关了，令茂池严加看管。

田野九始死了，佐木宁秀死了，大木繁野死了，不知今日日本的靖国神社里面，有没有这些人的灵位。

战争让一些人成为英雄，更多的人是白白地死去。

第二天一早，丹竹飞机场是炸开了窝，这事比日本兵的秘密油库被炸和粮库被烧更鼓舞人心，民夫们纷纷议论，认为有这好枪法的，只能是梅令村的李永柏。

前已说过，梅令村狮头常有出外舞狮，舞狮多有开盘，开盘时表演狮技、演练功夫，永柏狮舞得好、功夫打得好、枪法更好，除了舞狮打功夫，永柏还秀枪技，一手百步穿场绝活，四邻皆知，无不称之为“神”，因而昨晚的事，人们只能想到永柏，这远水路【水路：距离】、能枪枪打在头部面部，除了永柏，还能有谁？

祖光村过来的民夫更是说的带劲，大伙儿说起那个在石鸡肚荔枝木根坐了多日的落难人，应该就是永柏，越想也就越象。

“当初就知是他，我宁不吃，就送他饭了。”有人悔恨地说。

“那样子，谁能认得。”有人说。

确实，当初人家那样子，谁会留意？如果不是此事之后，那人也不见了，谁会炋疑到他？

“确实是少年英雄，有勇有谋，大智大勇。”大伙儿纷纷称赞永柏。

但日本人这时更关心的是国军落在梅令村民团手里的东西。

秘密油库和粮库的精确被炸被烧，让日本人更加相信，一定有至关重要的东西，就在梅令村自卫队手里。

至于田野九始和大木繁野的死，在梅令村人和飞机场的民夫看来，是天大的事，但对于日本人来说，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日本自开战以来，死比田野九始更大的官多了去了，象山本五十六、阿部规秀这些大名鼎鼎的也死了，一个田野九始这样级别的的，算得什么？至于大木繁野之流的，更不在话下，死了又调来呗！所以平南很快来了新行政，飞机场也很快来了新长官。

飞机场新长官加藤正武来了，马上订出一个“赫尔默斯”计划，捉梅令村村民，让梅令村自卫队拿国军的东西来换，顺便将梅令村自卫队一网打尽，连永柏也一并擒了。

日本兵里居然还有人知道“（赫尔默斯）”，可见日本兵不但研究中国，而且研究世界；不但要征服中国，而且要征服世界。

加藤正武满面横纹，相书有云--“面带横纹，定是恶人”，果然不假。

有人说日本兵狠，事实上是日本兵一个比一个狠。

计划订就，加藤正武雷励风行，马上实施。

这天，新乡长好不容易又征得二、三车粮，连夜送去飞机场。

原来日本兵粮库被烧，日本兵军粮告急，前线的日本兵已出现人吃人现象，日本兵割下同伴尸首的股肉臂内，在火上烤烤就吃，也顾不得熟与不熟。上面的电报催命地来，丹竹飞机场日本兵除了自己出外去抢去掠，又命令新乡长再征粮食，但得粮食，连夜送上前线。

新乡长解粮到飞机场，已是夜黑，及新乡长交粮出来，已近半夜，但见飞机场不同往时，还有这多日本兵走动，而且日本兵还抬出了炮，新乡长正心想必然有事，不其就遇见翻译，新乡长湊上去递上根烟，邀请说，“老表，出丹竹饮两杯，老表我睇数(睇数:付帐,出钱)。”

“饮鬼饮马咩[饮什么啊]!”翻译不高兴地说，“ 又要出动嘞(嘞:了)。”

“咁夜仲有乜事（这么夜了还有什么事）？”新乡长故作地问，一面帮翻译点烟。

“仲吾系入梅令（还不是入梅令）？”翻译 吸了口烟，无可奈何地吐了一口，又用指头弹了弹烟灰：“搞咗个乜嘿疾‘赫尔默斯”计划（‘嘿疾’二字不好翻译，‘嘿’指女生殖器，‘疾’指男生殖器，带不屑，全句意思——制订了个什么‘赫尔默斯’计划），你话死吾死（你说死不死）？吾死都比佢拖死（没死都让他累死）啦！“

原来加藤正武宣布计划时，翻译也在场，而且让翻译不开心的——是翻译也得随往。

这种差事，翻译当然不愿意去，辛苦不说，尤是危险，且不论中了埋伏，就是遭到抵抗，黑暗中一枪打来，小命随时不保，但军命所在，不得不去，你让他如何能得高兴？因此翻译是愁眉苦脸。

“乜嘢（什么）‘赫......”新乡长突然感到那几个字拗口，顿了顿，终于说了出来，“‘吓......你......某.....死（吓你不死）’计划？值得三更半夜要去。”新乡长不敢随便就说‘嘿疾’，只能问‘吔嘢’。

“你吾知到希腊神话咧（你不知道希腊神话吧）！”翻译从鼻吼里对新乡长“嗤”了一声，“系‘赫尔默斯’（是‘赫尔默斯’），希腊神话个商人保护神（希腊神话那个商人保护神），吾系‘吓你某死’（不是‘吓你某死’），不过呢个计划真吓死你（但是这个计划真吓死你），入梅令捉梅令村人，要换皇军果嘢（要换回皇军想要的东西），你都知啦！梅令村民团吾中系吃素咩（梅令村民团难道是吃素的），夜马马一枪嘣来（夜黑默默一枪打来），有儿戏反咩（有同你玩儿戏的吗）？”

新乡长听了翻译的话，着实吃惊不小，他并不是吃惊于翻译怕苦怕死，而是吃惊于日本兵会拣时候兵入梅令，那个时候人熟物静，日本兵入到梅令，梅令村能逃得几个？新乡长想到这儿，就对翻译说：“咁讲（这么说）老表有事 ，豆吾敢强啦（就不敢相强了啦）！至有改日请过啰（唯有改日再请了）。”新乡长觉得日本兵把这个行动取名为“赫尔默斯”有点好笑，但他现在也顾不得去笑了。

“到时至讲啰（到时候再说吧）！”翻译说。

“咁我返去先（那我先回去了）。”新乡长不露声色地告辞。

“随便随便。”翻译抱拳说。

新乡长匆匆而回，门口也没入，在马房解出马来，策马飞奔梅令。

上弦月挂在天空，可望见路，新乡长由飞机场北面大路直入，入到里洲，突然前面站出两个人来，手里拿着枪，喝令新乡长停住，新乡长见对方有枪，只得将马停住。

“什么人？”永荫问。

“乡长。”新乡长答。

“什么事？”永荫又问。

永荫是见过新乡长的，这时也看清是新乡长了。

“入梅令。”新乡长又答。

“这夜还入梅令干什么？”永荫复问。

“你们是什么人？”新乡长问。

“我们就是梅令村哨岗，负责盘问入村外人。”永荫说，他并没有说是在这儿监示日本兵来的。

新乡长一听说是梅令村唢岗，慌忙就说：“日本兵就要扫荡你们梅令村，快通知你们梅令村人撤退。”

永荫大惊，问：“你怎得知道日本兵要扫荡我梅令村？”

“我是乡长，日本兵有些事我是能知道的。”新乡长着急地说。

永荫就忙让永柱上里洲放炮。

原来永荫和永柱二人在里洲顶，留意着西面动静，听到有马蹄来，而且马蹄声甚急，听出来是单骑，知不是日本兵，但这夜有人骑马骑的这快，二人出于好奇，而且骑马的人傕马声也显得慌张，二人就落到大路去拦，不想得到这个消息。

新乡长策马又跑，还是跑入梅令。

“在这儿放炮通知村里就行了。”永荫好心地喊。

“我还要见你们村长或自卫队总指挥。”新乡长回喊。

没跑出多这，就听到后面的炮响了，很快又听到竹山顶上传来炮响，新乡长还是催马快跑。

到水渠底下，新乡长拍马直上，然而马脚刚踏上石桥，就被炮楼上的茂永、永德喝住，新乡长大喊：“我是乡长，是来报讯的，日本兵就要来了。”

炮楼上没了动静，新乡长就打马前走，入了村，见到已经有村民出屋了，而且就往山上去，新乡长又喊：“日本兵来了，大家快跑！日本兵来了，大家快跑！”一面喊一面从石路直上竹山顶。

自自卫队那晚偷袭机场，梅令村人已料到日本兵会入村捉人，也早得到自卫队告知，日本兵若来就避入山，因而也做好了入山准备，特别是永柏在石鸡肚狙击了田野九始、佐木宁秀和大木繁野之后，村民更是料到日本兵必定会来，现在听到炮响，大伙儿慌忙起床，就往山去，现在听新乡长这么喊，大伙儿更是越走的急，也确实多亏新乡长报告的早，号炮响得早，村民虽然扶老携幼、拉儿拖女，但因为不闻枪声，所以不至慌乱，大伙儿井然有序。

新乡长一路喊上到仁吉晒场，正见到茂伟公率领着自卫队从竹山顶下来。

原来自卫队在禾冲口闻到村中炮声，想是日本兵来了，茂伟公即令茂池领一队人马在禾冲口迎接村民入山，约定村民入山完毕就放号炮通知，自己带着茂庆、茂荣两队急忙出来。

在瓦窑坪就见到有村民入山了。

新乡长见到茂伟公，告知茂伟公加藤正武的“吓你某死（赫尔默斯）”计划，又告知茂伟公日本兵下半夜就要行动了。

茂伟公一听“计划”二字，神情就显紧张。

这也难怪。一般军事行动，无须制订计划，既然制订计划，就不会是一般军事行动，可见日本兵此来，决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道日本兵要换你们村什么东西，我也不想过问，望总指挥作好日本兵追击入山的打算，不要有村民被日本兵捉住。”新乡长说，这时候，新乡长并不称呼茂伟公为“表”，而且在语气上也强调着“总指挥”三个字。

茂伟公即让自卫队通知各姓村民，入山后不能停留，都从禾冲界过白马地界，随时准备从要子界过藤县。

新乡长见自己已报信完毕，就向茂伟公告辞。

茂伟公也不挽留，对新乡长抱拳说：“乡长大恩，梅令村人日后必报。”令两自卫队员送出。

新乡长止住，激动地说：“身不由己，确实也做了许多对不住乡亲的事，今能赎罪于万一，于愿足了，何烦乡亲多送？”

“乡长既如此说，就不送了，乡长一路好行。”茂伟公说。

“总指挥放心，料想日本兵还未出动，路上不会遇着，总指挥指挥村民入山要紧，”新乡长说着，上马欲行，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过头来，对茂伟公说：“日本兵有炮，炮楼是守不住的。”

“明白了。”茂伟公说。

新乡长这才拍马而回。

“五哥所料不错，新乡长并非汉奸。”茂庆待新乡长走后，就对茂伟公说。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现象。”茂伟公说。

原来新乡长每带带日本兵入村征粮，真个是恶，但凡入村，日本兵还没发火，他先光火了，日本兵要搜屋，他先捜了 ，带着**人员挨家挨户的捜，又警告村民，若被日本兵搜到藏粮，颗粒没收不算，还要拉人，凶神恶煞的 ，丹竹之人，都说新乡长正日本人走狗。茂庆等人商议要谋了新乡长，茂伟公知之，赶忙阻住，说：“此乃人家用心良苦也，乡长先恶，不使日本兵恶，乡长搜屋，不使日本兵搜屋，明为助纣为虐，帮着日本兵做事，暗地里实为护着乡亲。”茂庆等人对茂伟公的话是半信半疑，现在是终于信了。

茂伟公又令自卫队催促村民赶快入山，又让人通知村口炮楼的人退去，这时就听到西面传来了枪响，听声应该是在上士路口响起。

茂伟公顿了顿脚，失声地说：“乡长遇难了！”

此时，村民还在鱼贯入山。

茂伟公即令茂庆带一队自卫队落村，会合从炮楼撤出的自卫队占住石路两边，阻住日本兵从石路直上，掩护村民撤退。

“日本兵来得这快！”茂庆说。

“这是乡长用命给我们报信，日本兵来了。”茂伟公说。

其实茂庆只是叹说日本兵来得快，茂庆也相信着是日本兵来了，所以茂庆说了那句话，也不等茂伟公说什么就带着人马奔赴落村，是茂伟公误会了茂庆的意思，茂伟公以为茂庆的话是带着疑问，是不相信日本兵来得这快。

但有一样茂伟公并没料错，新乡长果然是用生命为梅令村最后一次报信。

新乡长回到上士路口，不想正遇着日本兵。

原来加藤正武下半夜要釆取行动，正在飞机场已集结日本兵，等待下半夜时出发，却听到里洲炮响，心知有变，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计划，岂肯轻易泡汤？也就顾不得等到下半夜了，马上带领队伍向梅令村进发。

新乡长发觉前面有人来，虽然还远，淡月下看不淸楚，但听出人多，知是日本兵，愣了愣，接着就笑了笑，拍马迎着日本兵上去。

加藤正武骑着匹马，正带着日本兵朝梅令村赶，也发觉前面有马来了，就让日本兵拦住。

近了，拦下马来，见马背上是新乡长，加藤正武在马上“叽叽呱呱”一通，翻译就问新乡长：“这深夜干什么去的？”

“走亲戚。”新乡长不慌不忙地说。

翻译对加藤正武"叽呱"两句。

“八--格--“加藤正武恨恨地说，手就抓向挂在腰间的指挥刀，黑暗中，那双狼眼渐渐发光。

新乡长看出加藤正武的意思，拍马朝廊廖方向奔去。

加藤正武就放弃了拨刀，从一个士兵手里拿过钢枪，举了起来，朝着新乡长人影开枪。

“嘭“的一枪，新乡长跌下马来。

新乡长就这样牺牲了。

加蕂正武枪击了新乡长，枪声也传到了梅令村，日本兵提前来了，不是下半夜，而是现在。

村民更是加紧入山。

茂伟公待茂庆去了，就带着茂荣一队人上竹山顶，让茂荣占住路口，随时接应茂庆退回。

茂庆带队落到村前，叫出炮楼里面的人，原来炮楼也加派了人手，除了茂永、永德、还有二狗子、痩六、世佳、观荣等四人，自卫队找好位置伏好，日本兵就上到水渠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