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楚没有佩剑保护，体质是不如其他门生的，魏之宥只教她后一种。她双手交叉，并起食指和中指，默念咒语。

一束亮光如烟般飘进那忽闪的灯光中。

一阵晕眩过后，俞楚看到眼前坐着一位老者，他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把脉。他仔细地把完左手，又换右手，许久，对着一名中年男子摇摇头。

男子一声叹息，并未说什么，他从身上拿出一个洗得发白的粗布钱袋，那钱袋瘪得俞楚都能看出几块银两。

他把药钱结给郎中，道了声谢，然后弯腰抱起椅子上的女孩。

俞楚观察一番，目光移至女孩的双腿，这才发现女孩无法走路。

他们出药铺，一路往北走。男子怀里的女娃看着乖巧，一双眼睛圆圆的，很清澈。

俞楚认得，这就是棺材里的小女孩，原来这灵魂当真是那小女孩的。

女孩一直看着她爹，小心翼翼地说道“啊爹，是不是我治不好了？”

男子一听这话，瞬间哽咽。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故作轻松道“不要瞎说，都会好起来的！”女孩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重重地点点头。

虽然女孩似乎已经知道情况不容乐观，心情一时低落。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她很快就被街上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吸引住了。一会儿盯着买糖葫芦的咽口水，一会儿又瞧着新鲜的玩具看得专注，只不过一路下来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要。

俞楚不由得联想起自己小时候，飞扬跋扈，只要一去街上，这个想要，那个也买。阿爹惯着她，从不缺她任何东西。但是她还是会时不时地惹阿爹生气，有时候还会搬出没娘这件事，惹得阿爹难受。

走到一家烤鸡的小店铺时，男子停下脚步，他把女孩放下，改成背的。

“老板，来一只烤鸡！”男子说着，掏出钱袋，把钱全部倒出递给老板。

小女孩脸上惊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烤鸡，却还是很懂事地说道“阿爹我不吃烤鸡。”

男子笑笑道“阿爹藏了私房钱呢！不止可以买鸡，还可以带你去玩呢！今天我们先不回家，我带你去逛春晖节！”

小女孩很是高兴，俞楚看了一路，此刻才真切感受到她是一个天真的小孩，她开心地裂开嘴咯咯地笑起来。

每个地方都有特殊的几个节日，人们在这天拜神佛，舞龙舞狮，好不热闹。俞楚想着春晖节约莫着就是这里的一个大节日吧，穿过两个街道，就看到人满为患的街道，街道两边挂起两排长长的红灯，街上行人都有特意打扮般，衣着崭新。俞楚飘在女孩背后，目光落在她的背上，那衣服明显是拿大人的衣服改的，有些老旧，不过倒是洗得干净。他俩衣衫褴褛，在人群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小女孩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被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吸引住，嘴里不停发出“哇”的惊叹声。

女孩的反应明显就是极少出来街上游玩的。在俞楚的记忆中，这样的节日她见多了。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捏糖人的，她阿爹唤了她好几遍都没有应。男子知道女儿喜欢糖人，温声细语地问道“雪儿想要什么糖人，阿爹给你买！”

原来女孩名叫雪儿啊！

雪儿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要一只小老虎！”

她阿爹明显呆滞，似乎想到什么事，说道“是了。想来雪儿过两日就是生辰，是一只十三岁的小老虎了！”

雪儿开心的“嗯”一声。

她已经十三岁了！俞楚震惊，十三岁的小孩为何身材如此矮小，这得营养不良到什么地步，她又想起先前在南洲见到的那个死胎，不过两人情况不一样，比起死胎的狡猾，雪儿明显更让人心疼。

俞楚心里不由得可怜起这个小女孩，可是此刻她看起来是那么地浪漫天真。

男子说罢，从腰间掏出一个崭新的钱袋，里面鼓鼓的。

“诺！这可是我的私房钱，你小娘不知道！”男子开心地朝她展示，雪儿一张小脸笑的很是灿烂。不过一会儿她又很担心地问道“小娘要是知道你带我来这里玩，会不会不开心？”

男子则笑道“咱们别让她发现不就成了。”

他两在街上来来回回逛了老半天，天快黑的时候，男子背女孩到一座破庙，他生起一堆火，将白天买的烤鸡架上又烤了一遍，整间屋子飘满了香味。他们这一天里，收获可不小。

男子买了好多馒头，给女孩买了几件衣裳，还有女孩的糖人。

他撕下鸡腿，道“给！在家都委屈你了，明明爱吃鸡腿，却总是要让着弟弟，妹妹。”

他越说越哽咽。道“阿爹对不住你，阿爹答应你娘要好好照顾你，却没有做到。你小娘，她，她没有坏心思，只是家里姊妹多，弟弟妹妹都需要营养.....”

他似乎有点说不下去，雪儿懂事地说道“阿爹待我已经很好了，我知道我的病难治，可是阿爹和小娘都没有放弃我，家里已经在我身上花太多钱了，是我对不起阿爹。”

第52章 通灵术

雪儿说着，眼泪如珍珠般，不停地掉下来。

她才十三岁啊，为什么懂事的让人心疼。俞楚想想自己，真是，唉......

雪儿又说道“啊爹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孝敬你和小娘的！”

男子一怔，好一会儿才道“嗯。”

父女俩在破庙里聊了一会儿天，这样独处的机会似乎很难得，女孩脸上洋溢着幸福，一直倚在父亲的怀中不愿起身。等到女孩熟睡后，男子把东西整理好用一块布给包起来放在女孩身边，又检查了一下火堆，看着她发了好一会儿呆。

然后他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一样，独自踏出破庙。

俞楚心急，喊道“喂！你去哪里啊！你不要扔下她啊！”她一直喊着，试图要抓住他，可是她的手一碰男子就像抓空气一样碰不到。

俞楚是灵魂，虽然已经知道雪儿最后死去，俞楚还是会替她捏把汗。

雪儿第二天醒来就发现阿爹不在，她在破庙里从早等到晚，也没有等来她的阿爹。

她不甘心，在破庙里等了一天又一天，眼看着馒头只剩最后一个。她小咬一口，就把馒头收起来，眼睛还巴巴地望着门外。

俞楚看着是既心疼又着急的，这几天她看到雪儿拖着发肿的双腿，缓慢地移动几步，看样子也是勉强能走路的，她却执意在这里等她的阿爹回来。

正焦急之际，雪儿一声“咦？”将俞楚拉回现实。

俞楚循着雪儿的声音望去，门外跳进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狗。这只狗狗长得十分可爱，毛发也是透亮干净。

小狗沿路嗅着来到雪儿旁，它许是闻到雪儿的馒头，摇晃着尾巴，不停地围在雪儿身边。

这雪儿也不怕狗，伸手摸摸它的脑袋，拿出那个馒头，掰了一块给它。

“对不起啦，我不能给你太多，不然我不够吃。”雪儿摸着它的毛说道。

俞楚看这小狗歪头扭腰的，很是机灵，身上也是干干净净，不像是一只流浪狗。那狗吃了馒头，贴着雪儿磨蹭了一会儿，然后又跑出去。

俞楚的灵魂追着这狗出去，她跟着它一路，它的轨迹也没什么可寻的，无非就是嗅嗅臭乞丐，在药铺门口蹲着，又逛了城外几间破庙。不过所到之处都被人赶跑，乞丐对它吐痰驱赶，药铺的人直接抄杆子打它，破庙里的人更是对它大打出手，生怕落脚处被这狗占了去。

小狗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雪儿所在的破庙。彼时雪儿已经沉沉地睡去，那小狗也趴在地上，双眼一闭。

俞楚看到一缕白影子从小狗身上飘出，白影子歪歪扭扭地飘到雪儿身上。雪儿一声咳嗽，似乎吓到白影子，又转进小狗的身体里。

雪儿咳嗽越来越剧烈，她撑起身体，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痛苦。小狗起来围在她身边，一直等到雪儿停下来，小狗才在她身边蹲下。

雪儿坐着发了会儿呆，气息微弱，摸摸小狗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没地方去？”

俞楚这时想起来那天夜里见到的那个白布，恍然大悟。那应该不是白布，是灵力十足的白影。只是此时的白影灵力还没有后来的那么强，所以看起来还是个影子。

俞楚不免得心惊胆战起来，终于明白这白影今天出去寻了一圈，是在寻找能够容纳它的肉体。

白影灵兽只有影子，这影子如薄烟一般，说明此时它的灵力十分微弱，无法杀掉身强体壮的人。

所以它今天是在寻找身弱之人，俞楚跟着它一天，也发现雪儿是它的最佳对象，加之雪儿如今无依无靠，它也不用担心成为人后要处理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际关系。

雪儿摸着它，一会儿又说“你也跟我一样了吗？”

从她阿爹离开的这些天，俞楚不曾见雪儿掉过一滴泪，直到这一刻，她的眼泪才哗哗地流下来。她是知道的，知道阿爹不要她了。

雪儿抱着小狗迷迷糊糊中睡着。俞楚盯着那灵兽一晚，发现它居然没再出来过。

次日一早，雪儿就拖着两双腿，慢慢地走到街上用阿爹留给她的钱袋买了点馒头，又慢慢地走回破庙。

她似乎很喜欢小狗，逗它玩，给它吃的。小狗有时候会出去逛几圈，它还在物色新的肉体，可惜它灵力低微，寻来寻去，还是雪儿最合适。

一人一狗在破庙里相处一段时间，这天破庙里来了乞丐。这个乞丐贼眉鼠目，那眼珠子一溜转圈就锁定雪儿身边那一小袋馒头。

他敲着竹竿，不客气地喊道“喂，死丫头，把馒头给我，趁我现在还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雪儿，许是长期被人欺负，此刻他有种做回人的快感，就想好好欺负一下这个小女孩。

雪儿一声不吭，病痛折磨得她憔悴得不成人形，却十分倔强地抱着那小袋馒头。

那乞丐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送上来的馒头，一时气急，拿起手上的竹竿就要打下去，嘴里还念叨着“你个死孩子，都要死了，留着馒头也不怕浪费，遭天谴！”

他的竹竿还没下去，就惨叫起来，原来是小狗回来了，他尖尖的犬牙狠狠地咬在那乞丐小腿肉上！

乞丐转手就朝小狗一顿毒打，雪儿见状，撑着一口气，扑在小狗身上，任无数竹竿落在身上。

俞楚恨自己只是一缕灵魂，不然一定要打死这该欺人太甚的乞丐！

小狗反应过来那恶狠狠的竹竿不是没有落下，而是被雪儿挡了。一时更气，竟把乞丐的小腿肉咬下一块！

那乞丐痛得蜷缩在地，一时间竟站不起来。小狗神情警戒地对乞丐不断地低鸣。得不到好处的乞丐只能拖着残破的小腿，骂骂咧咧地离开。

乞丐的那几棍对于雪儿来说十分致命，她昏迷了好几天。小狗陪在她身边，有时候白影溜出来在这具微弱的肉体上盘旋，想进去的时候，总是被雪儿的咳嗽声吓回。

这天，雪儿醒了。

她撑着坐起来，看起来精神些了，脸上也有一点血色。

小狗看着她醒来十分高兴，她摸了摸它，又看向旁边的馒头，馊了，数了一下，只少了一个。

她摸着小狗说道“怎么只吃一个，是不是要留给我吃？哎，都馊掉了！”

小狗会意般的，神奇地从草丛里叼来一个还热乎的馒头。雪儿拿着馒头吃了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吃没喝，不一会儿功夫就吃完。小狗很是高兴一直在她的身边巴巴地摇着尾巴。

雪儿捧着小狗的脸道“你还没有名字吧，我叫雪儿，要不你叫小薛，是那个姓氏薛。”

她兀自说道“小薛，我昨晚梦到我娘亲了，她说这两天就来接我。那个地方温暖又有烤鸡吃，娘亲说在那里没有病痛，只有快乐！”

俞楚明白，这孩子时日不长了。那小狗貌似听出言外之意，呜呜地发出几声，很是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