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北地，有一个美丽的小镇，名唤梅花镇，自古以“十里闻梅”而出名，此处民风敦厚，静谧祥和……

烛火摇曳，映在土墙上，飘忽，诡异。

一个窈窕的身段在墙上时而被拉长，时而变得模糊。

红颜再次看了看后面，桌子上歪着脖子的小吉睡得像死猪，甚至能听到呼呼的鼾声。

桌子的另一边，一个满脸是皱纹的老妇咧嘴笑着指了指小吉。红颜的眼睛掠过桌上的一小包药粉，也隐隐笑了。

“小吉！吉吉？”

再一次，红颜轻声唤着，确保她是睡深了。

“去吧，孩子，我帮你看着呢”

“谢谢奶奶”红颜说着依偎过来，摩挲着奶奶的脸庞。

“你呀”奶奶担忧地看着孙女，继续说：“瞧你的小脸，又瘦了，唉，又受老爷的气了吧？”

红颜爱娇地摸了摸脸：“哪有啊，奶奶，老爷对我很好，真的！”

“唉……奶奶还是那句话，远离是非”

“可是这个‘是非’关乎夫人，我怎能不管呢？”

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时无语。

“放心吧，奶奶，我没事的”红颜安慰地轻拍奶奶，然后站了起来。

“少爷……什么时候到？”突然，奶奶说。

红颜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停下脚步。

“明……天吧”

“孩子，你就别再拗了，老爷要你跟少爷圆房，你就答应了吧。你是卓家的童养媳，迟早要圆房的”

红颜的脸显得慌促，摇摇头：“不，我不要”

“这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奶奶，现在都民国了”

“孩子，奶奶知道现在的世道是变了，你又是私塾里教书的文化人，可是再怎么的，这自幼定亲圆房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再说了，卓家是我们这里的第一大户，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羡慕你呀”

奶奶说完，拿起方巾擦了擦眼睛。

“奶奶，眼睛又难受了？”

“就是越来越模糊了，唉，不用担心我，人老了就是这个样，倒是你自己，奶奶很担心啊”

望着奶奶几乎没有焦点的眼睛，红颜定定地说：“奶奶，其实我答应老爷了”

奶奶惊喜地抬头：“啊？你答应了？”

“是”

奶奶抓住红颜的手，说：“那你刚才？”

红颜不知道怎么表达好：“我-----”

奶奶微嗔道：“孩子，答应了就什么都不要去想了，高兴起来，好吗？”

“奶奶，我担心……”红颜指了指后面的墙，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我是担心夫人”

“担心夫人？”

“是啊，奶奶你想想，老爷为什么那么急着让我跟少爷圆房？”

“这……”奶奶皱起眉头。

“这不是很明显吗？就是要找出夫人的下落”

奶奶听到这话，浑身一哆嗦。

“那正好，你跟少爷圆房后，把事情告诉少爷，让少爷去处理好了”

“不不，那会害了夫人的！”红颜恐惧地摇头，说：“奶奶你知道吗？监视我的人很多，小吉只是其中一个。我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

奶奶打了个寒颤。

“老爷要我跟少爷圆房，是吃定我肯定会把夫人的下落告诉少爷的，而少爷也肯定会去寻找夫人的！这样他就正好来个顺藤摸瓜……我到底要怎么办？说与不说都异常危险！”红颜的脸越说越白，在这么闷热的夜晚，都觉得异常寒冷。

“孩子，这事一定要说，我想少爷肯定有办法的”

红颜再无语，她把头靠在墙上，好一会，才长叹一声，举起烛火，慢慢地伸出手，向身后的那堵墙尽力推去。

闷闷的一声，像一个老人沉重的叹气，墙被推开了，出现了一个暗室。

只见暗室放有一桌一椅一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红颜径直走到跟前，轻声唤了句：“夫人”

床上的人，依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翘的睫毛扑闪了下，透露着她清醒的气息。

虽然烛光微弱，但仍然可以看出妇人绝佳的容颜，那难于言说的韵味，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红颜看着碗里仍然满满的饭菜，心下叹息。

“夫人，夫人，颜儿知道你胃口不好，我熬了鸡汤，您快趁热吃了吧？”

“颜儿”床上的妇人总算睁开了眼，只是声音不稳，气若游丝般：“颜儿，不用管我”

红颜闻言，差不多要哭了：“夫人，颜儿怎么会不管你呢！”

妇人定定地瞧着红颜，红颜赶忙走上前，扶着夫人在床上坐了起来。

“来，夫人，喝一口”

妇人摇摇头。

“就一口，喝一口好吗？”

“颜儿……为什么要救我”妇人幽幽地说，然后抿下了一口，红颜喜不自禁，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夫人，快别这样说了，好吗？你跟老爷那是误会，是遭人陷害的，等我调查清楚了，我一定要在老爷面前还夫人一个公道！”

谁知妇人一听，推开红颜，差点推翻了红颜手上的鸡汤，但还是溅出了些许，红颜慌忙抓住妇人的手，痛心地吹着。

“颜儿，不用为了我去调查了，二十多年夫妻还换不来一番信任，要清白何用？”

“夫人”

妇人突然说：“颜儿，我那么反对你跟沛儿的婚事，对你也总是严厉，可……你怎么还对我那么好？你不记恨我吗？”

“不，我不会记恨夫人的，我从小就在卓家长大，夫人对我虽然严厉，却力主我念书，我才有今天这个样子，夫人对我，那是大恩大德，我怎么会记恨您呢？您和老爷都是我的亲人啊”红颜真诚的说，小脸漾着笑意，继续说：“再说夫人也没有错，确实，没有感情，硬要绑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现在婚姻都自由了，我能理解夫人”

“颜儿是读书人，能理解我，真好！想我也是自幼跟老爷定亲，然后天经地义地跟他结婚，再天经地义地看着他三妻四妾，再……”

妇人说着激动起来，红颜忙轻轻地抚慰着她的后背。

“所以，我极力反对你跟沛儿结婚，我不想你们俩也陷入我们一样的境地”

妇人紧紧地抓住红颜的手，青白的手瘦筋历历，看得红颜一阵心酸。

脑海里浮起一个小男孩的模样，五岁的她梳着羊角辫，使出吃奶的劲帮他提水，往梅花的树根上浇。

记忆这个东西很是神奇，可以把刚刚看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却可以保留着幼时的某个片段，而且非常清晰：

“等梅花盛开的时候，我就回来娶你”

那时的她扑棱着大眼睛，看着大男孩，感觉他像天一般高！

时光荏苒，久远得模糊，除了这句！

那样一个人，那样一个被她称作了少爷的人，是什么长相？真的正向她走来吗？

“颜儿！颜儿”

红颜这才回过神来，听到夫人在叫她，有点慌，急道：“夫人，少……少爷明天回来，他要知道您还活着，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谁知夫人一听，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惊吓过度！

“颜儿，千万不要告诉沛儿，千万！”

“夫人！”

“听我的话，颜儿，千万不要告诉他，算我求你了”

“可是……”

红颜很为难，感觉被夫人抓着手，越来越紧，都要挣不开了。

“你一定要答应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夫人的嘴角在抽搐，红颜看得心跳得厉害。

“我就绝食！我说话算话，但求一死！”

红颜的泪流下来了：“求夫人不要再说了，我听您的便是”

“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的麻烦！你扶我起来，让我走，让我在外面自生自灭吧”

“不要----不要啊，夫人！”红颜大惊失色，慌忙抱住夫人！

两人泣泪相拥。

“颜儿，你知道吗？不管我是不是被误会的，但终归是落得这样的结局，我不想沛儿看到我这样的下场，在他的心目中，他的母亲是完美的！你知道吗？颜儿？”

红颜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