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捏着握柄，轻轻摇晃了两下，斜起了杯子，细细地打量着葡萄酒。

陆离和布兰登也有样学样，观察起来；至于东尼，他的专业就是葡萄酒，自然不需要学习，他自己就按照步骤开始品尝起来。

陆离认真地看着葡萄酒滑落的轨迹，好奇地询问到，“以前我听别人说，品尝葡萄酒，要留意杯壁上的眼泪，这就是测量葡萄酒质量好坏的重要标志之一，是这样的吗？”

“不，不是。”尼克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当然，那是其中的因素之一，可以简单地判断一下酒精的浓度以及年份，这更像是一种噱头，让外行人可以轻易捕捉到的噱头。其实，我们在观察葡萄酒的时候，更多是观察它的颜色。”

尼克将酒杯放在了灯光底下，“你可以仔细看看酒的中心和边缘的色泽；所有成熟的酒，颜色都会慢慢转变成为棕色，而酒的边缘部门则会出现砖红光泽；年轻的酒，边缘通常是紫红色，酒龄比较大的红酒，边缘的颜色会渐渐消失，颜色越有光泽且层次越细腻，酒质通常就越好。”

伴随着尼克的解释，陆离也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来，确实可以看到那色泽的轻微变化，他不由自主地就将酒杯微微倾斜，晃荡起来，酒液的色泽由浅入深，层次分明地呈现出来，即使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也可以看到其中的变化。

唯一的差别就是，眼力越好，经验越丰富，对于色彩变化的细腻程度就区别得越详实具体。

陆离不由惊叹起来，“所以，这是一瓶年轻的酒吗？”他手中这杯红酒的色泽还是比较深的，即使是边缘也不例外，不过可以看到细腻的光泽在灯光底下流动，恍惚之间，分辨不清出到底是光线的潺潺，还是色泽的氤氲。

“是的，这是一瓶两年的酒，它的巅峰期在三年左右，十分短暂，适合年轻人，也适合市场的广泛销售。”尼克点点头给予了肯定，仅仅只是第一项，就可以识别出红酒年龄的细微差别，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色泽的变化是十分细腻的，对于大部分门外汉来说，他们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慢慢打量，久而久之，他们就想出了更加简单的办法。”

“酒泪。”陆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就是将红酒旋转起来，从杯壁上缓缓滑落的酒滴越多、越慢，就代表红酒的年份越久。简单粗暴，一目了然。

可现在陆离也明白了，葡萄酒不是年份越久越好的，恰到好处才是精髓。所以，比起酒泪这样噱头十足的鉴赏方式来说，观察色泽的层次，会更加的直观。

随后，在尼克的指导下，陆离和布兰登又开始醒酒、闻酒、品酒，浓郁的酒香丝毫没有因为年份短而打折扣。

看着尼克喝了一口红酒，然后就开始……漱口起来，陆离觉得有些忍俊不禁——漱口这样的动作看起来着实有些粗俗，和印象之中的品酒相比，完全格格不入。可随即陆离就看到，东尼也开始漱口了。

这样的步骤，他在橄榄花园可没有学习到。难道是因为，橄榄花园的葡萄酒级别太低，还没有达到需要漱口的程度？

随后尼克和东尼就相继把嘴里的红酒吐到了旁边的锡桶里，大口呼吸了一下，细细地感受起口腔里残留的味道。

尼克可以察觉到陆离好奇的视线，他这才解释起来，“简单快速的漱口，可以让空气与酒液全方位的接触融合，在短时间之内将醒酒的动作做得更加充分，最后吐掉，你可以感受残留在舌尖上的余味。当然，请不要太浪费，喝一大口含在嘴巴里……”

这话语还没有来得及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布兰登——他喝了一大口酒，整个嘴巴都鼓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青蛙一般，那模样着实有些滑稽。

布兰登瞪着眼睛、鼓着嘴巴，看了看陆离，又看了看尼克，停顿了片刻，直接把整口酒都吞咽了下去，开口说道，“怎么了？”

陆离不由莞尔，他没有多说什么，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后有样学样地开始漱口起来，细细地用舌尖去感受酒精的味道。

这红酒的风味口感和想象之中略微有些不同，这让陆离的眉头不由就微微皱了起来。

尼克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感觉出什么了吗？”

陆离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细细地感受了一会，然后把红酒吐掉，回忆了一番，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对应的词汇，“这单宁很重，比我想象中还要涩一些。”当然，这是年轻酒的特色之一，并不奇怪，“但口感很纯净，有一股浓郁的甜味，我分辨不出来是果香还是花香。”

尼克点点头给予了肯定，这让陆离赢得了更多信心，接着说下去，“还有很厚重的……矿物感，整个风味的层次相对简单一些，而且，余韵尾劲不够重。”说完，陆离抬起头投去了询问的视线，“是这样的吗？”

“是的，这是罗曼尼-圣-维旺园的产酒。那里的土壤强钙质甚至比这里还要厚了许多，整体而言，这瓶酒的口味会更加厚重，风土味也很重。如果遇到好的年度，它会是一瓶很优秀的牛肉配酒；但品质的波动还是比较大。”

尼克鼓励地抬了抬下巴，示意陆离再尝试看看。

结合尼克刚才的指导，陆离又喝了一小口，认认真真地品尝起来。

“这一瓶是两年前产的？雨水不是很够，感觉甜味有点淡，果香也不太够，比起李其堡来说，太单薄了。”东尼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让尼克刮目相看，“不过，这还是可以品出工艺来，我觉得比乐花和卡德萨要优秀得多。这一瓶也不便宜吧？”

罗曼尼-圣-维旺园是由多家不同酒庄共同拥有的，罗曼尼-康帝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是的，约莫七百欧左右。”尼克兴趣盎然地说道，“看来，你是一个真正的葡萄酒爱好者。”

七百欧，对比那些五十欧之内就可以购买到的葡萄酒来说，一样是一个天文数字，但相较于罗曼尼-康帝来说，如此价格着实可以称得上是“亲民”了。

要知道，这里是罗曼尼-康帝，勃艮第当之无愧的王中王，这里没有低于五百欧的葡萄酒，即使是他们稍微更不擅长的白葡萄酒，一瓶蒙哈榭园也要五千欧左右。

对于陆离等人来说，这就是一场真正的饕餮盛宴，品尝着世界最为顶级、最为昂贵的葡萄酒，甚至可以用“口”来计算他们所饮用的葡萄酒，每一口的价格都令人咋舌。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陆离才知道他们多么奢侈——他们甚至把葡萄酒拿来漱口，然后吐掉。

这让陆离总算是感受到了一点千万富翁的架势。

陆离年纪尚轻，不要说葡萄酒了，就连品尝酒精的时间也十分有限，以前他没有什么深入研究，只是单纯觉得，酒精就是酒精，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今天品尝了真正高端的葡萄酒之后，他才知道，廉价低级的酒精，品尝的确实是酒精，但求一醉；但昂贵高端的酒精，口感、香气、回味都是截然不同的，这纯粹就是一种享受。

以前陆离喝葡萄酒，不太喜欢年轻的酒，因为单宁味道比较冲比较重，不太容易入口；现在陆离却明白了，即使是同样年轻的酒，口感也是有差别的，比如说刚才喝的那一瓶两年的酒，虽然口感一样比较涩，但入口的触感却十分柔顺，即使是单喝，也不会令人排斥。

如果像尼克那样说，搭配牛肉的话，味道势必会更好。

“你不太喜欢单宁重的，那么我推荐你搭配这块切达奶酪。”尼克指了指桌面上的那一盘奶酪。

可以看见，他们十分讲究，把不同的奶酪放在不同的果盒里，避免奶酪窜味。不同口味的红酒，自然也就需要搭配不同口味的奶酪。

陆离之前在橄榄花园的时候，简单地学习过，风味较淡的葡萄酒应该搭配风味较淡的奶酪，风味浓郁的葡萄酒应该搭配风味浓郁的奶酪。在欧洲这里，大约有两千多种奶酪，可以演变出无数种不同的搭配。

当然，葡萄酒和奶酪被称为天作之合，那是有原因的。因为葡萄酒相对干涩，奶酪相对油腻，油脂可以和酸度、单宁形成平衡，发生简单的化学反应，提升风味，相得益彰。所以，如果不懂得搭配，选择自己喜欢的葡萄酒和自己喜欢的奶酪，直接搭配起来，这也是不冲突的。

陆离拿起了果盒旁边准备好的刀叉，切了一小块奶酪，放进嘴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然后再喝一小口杯中的葡萄酒，厚重的单宁味道顿时变得轻盈起来，葡萄酒之中的味道也完全迸发出来，浓郁的风土香气让人沉醉。

刚才东尼说，甜味有些淡。陆离却是没有感觉出来，满嘴的香气在舌尖翻滚跳跃，真正地感受到了葡萄酒的美感，就好像是穿着旗袍的江南美女，翩然而至，淳朴而曼妙。

七百欧的葡萄酒和十七欧的葡萄酒，巨大的差距顿时变得明显起来。

“尼克，我可以再要一小杯吗？”布兰登伸出了自己的酒杯，杯子已经空了，那严肃僵硬的脸孔上，染上了微微的红晕，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顿时变得亲切可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