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马斯的军队整个骚动起来。他们也看到了那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这座浮空要塞不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不，不止是不站在他们这一方，那种气势汹汹的态势，显然充满了敌意。

刚才还组成散兵线，镇定的守卫在光线炮前方的重装步兵，整个队列都在向后退去。而后方，光线炮也立刻在尝试掉头。甚至一些原本操控着这种武器的人员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在惊慌中想要用双腿撤离。

更后方的情况愈加混乱，因为很多车辆都开始掉头了。要进攻一座地面城市倒也罢了，但是要说让陆战部队去和浮空要塞打，那完全是找死。

但是不可避免的是，有懦夫，自然也有勇士。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逃跑的，能够清楚的看到闪光接二连三的闪起。那是有人用光线炮对着天空上的浮空要塞开火。

然而，如果说这些威力强大的武器发挥了什么杀伤效果，至少凭借格鲁马斯的眼睛判断不出来。一轮攻击之后，浮空要塞纹丝不动，连掉下一点点边角零碎的迹象都没有。

不过它也不是对这一轮攻击毫无反应，因为就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座巨大的战争机械转了半个圈。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巨大的机械行动起来会如此迅速和安静。但是事实上，它轻盈得简直像是燕子。只是一下子，它就完成了这一次小小的掉头。

从下方看上去，能够看到浮空要塞的底部并不是圆形的，也不能说是和圆形相近的椭圆。事实上更接近于水滴形。也就是说，整个浮空要塞有一个“尖头”，也有一个“钝头”，正好位于两侧。

刚才是尖头端朝向格鲁马斯的军队，现在掉过头来，轮到钝头端朝过来了。

必须要说明的是，假如尖头端这一部分结构看起来还比较完整的话，那么钝头端这一部分就显得真正意义上的破破烂烂。

这一边，有着太多的残缺和伤痕。看得出来，原本这一部分应该呈现整齐的流线型，外圈内圈严密咬合，外面有外挂的装甲层，里面有内衬。但是此刻，这一部分看上去被野狗啃咬过一般。大块的装甲层脱落，几个大豁口是如此的碍眼，以至于让整个战争机械缺乏美感。而正中的那个大豁口更是堪称巨大，大得几乎能让人看到里面的各种残缺设备了。

要比方的话，那就是地球上那种老迈得毛发都开始脱落掉的狮子。虽然每个人都知道狮子是一种很威武的野兽，甚至被称为兽中王。但是如果是秃毛的狮子，那就谈不上什么威风了，相反会显得很可怜。如果在动物园里看到，甚至会让人情不自禁的产生同情心。

但是，衰老的狮子依然是狮子。隔着动物园的栏杆的时候，你也许会觉得它值得同情。但是如果没有那一层栏杆，狮子和你直面相对的时候。人类就会明白一个事实：掉毛的狮子，同样危险。

浮空要塞的下缘位置，一排暗门突然打开。从这些暗门中出现的是和地面上光线炮类似的，倒金字塔型的东西。这些不祥的东西就这样突然探出头来。如一头衰老的狮子，突然在敌人面前露出獠牙利爪。

下一瞬间，一道道光线就从这些光线炮上发射出来。

尼斯城外的原野上，瞬间变成了屠戮的修罗场。

没有爆炸，没有哀嚎，只有一道道死亡的光线横贯大地。一切的东西，包括钢铁和人体，都在这种力量面前分化瓦解。在那种光线扫过之后，万物都被消融。别说上面的那些人造物了，哪怕是大地，都会在那一击下融为玻璃状。

只是一波的射击，就让一切都失去了悬念。尼斯城外已经没有军队，只有一群正在逃亡的人流。不管是车子还是外骨骼装甲，此时各个都是争先恐后的向后方逃亡。这种战完全没办法打。

格鲁马斯的目光呆滞的从远方的场景挪回来，停留在他面前的外骨骼装甲之上。这是一种旧款的主战型外骨骼装甲，以现在的标准来说，性能方面平凡无奇，一定要说有什么优点，就是装甲层比较厚。但是现在，格鲁马斯盯着它，看着那呈现无机质感，翡翠色的感光装置，仿佛在看着一个全世界最稀有的宝物一样。

“这……不可能……”

对于浮空要塞的维修进展，格鲁马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或许说，这是最值得他关心的事情之一。它怎么可能飞上天空？它怎么可能在陆五的控制之下？难道这一切从头到脚都是一个阴谋，一个让他上圈套的阴谋？！

“我不相信？！”他几乎是哭起来。不，不是几乎。因为他的鼻涕眼泪都随着哭喊声流了出来。须知，就算是刚才他被陆五一把抓起，悬空放置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如此的失态。“这是骗局，一定是的！”

他用力的敲打着外骨骼装甲。先是用自己手上的终端，但是终端再结实，也不可能和外骨骼装甲比试硬度。几下子的工夫，这个电子仪器就开裂破碎，最终变成了碎片四处乱飞。然后是拳头，他的拳头一下下的打在复合金属层上，鲜血四溅，伤口甚至深可及骨，但是格鲁马斯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了。

“不可能的！”他终于停下来，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钢铁巨人。如果有可能，他会将面前的外骨骼装甲撕成碎片的。然后，他突然之间，抓紧了之前终端破碎留下的一小块残片，突然刺向外骨骼装甲手腕部分的关节。前面说过，这个位置是几乎所有的外骨骼的共同弱点。除了自身关节结构比较脆弱之外，它虽然外包护甲，但并不是那种很严密的包裹，有相当大的空隙。

终端的残片深深的刺入装甲的缝隙，也许尖锐端刺中了什么，原本抓着格鲁马斯长袍的钢铁之手突然一松。

格鲁马斯突然感到身上一轻。人类的本能让他手舞足蹈的想要抓住什么，但是终究什么都没有抓住。他就这样看着那个可恨的钢铁巨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然后，世界破碎开来。

格鲁马斯落地的时候，是后脑先着地的。带着人类全部重量的坠落之力，一点不剩的让他的脖子和脑袋承受下来。颅骨和颈骨的结构承受不了这种可怕的冲击力，整个扭曲变形。事实上，连脑浆都迸了出来。

……

在天空之上，或者详细点说，在浮空要塞的指挥部位置，伊万正在忍受隐的抱怨。

“我的人是维修工人，不是士兵！”他怒气冲冲的说道。“你不能把我们卷入一场战斗之中。”

“这也不是一场战斗。”伊万倒是脚踏实地。“这只能算是一场测试，一次打靶。就算是维修工人，测试一下副炮性能也没什么关系的吧？”

“副炮性能早就测试过了，能源输出功率为原定的百分之六十七！这是我亲自测试的，已经无需做第二次了！”

“功能性测试和实际测试是两回事。”伊万不紧不慢的说道。他知道虽然对方抱怨个不停，但是对方已经别无选择。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大地上已经尘埃落定。对于浮空要塞来说，刚才发射的确实只是副炮，而且是受损的副炮，此外也谈不上火力全开。除此之外，考虑到此刻操纵浮空要塞的是一群维修工人而非受过训练的士兵，所以整个浮空要塞此刻的反应实际上是非常迟钝而且缓慢的。

但是哪怕如此，这也不是地面部队能够对付的敌人。

所有的机械都有一个共同的原理：基本结构不变的情况下，机器越大，输出功率越大。一台房子那么大的蒸汽机，其动力肯定要大大超过车辆那么大的蒸汽机。浮空要塞本身作为一个平台，能够提供远比任何其他机器都更强大的能源供给，承载各种体型巨大的战争机械。地面上的军队和浮空要塞对干，根本就是找死。

就像地球上类似的情况，二战之前，战列舰是海上霸王。对付敌人战列舰最好的办法就是己方的战列舰。二战之后，航母称雄，而对付敌人航母的最好武器就是己方的航母。而在这个世界，对付敌人的浮空要塞，最好的办法就是己方的浮空要塞。

“别扯这些歪理了！这就是战斗……”隐显然很不满。

“好啦好啦，”伊万回答。“反正已经结束了。”

副炮的一波攻击就直接结束了一切——就算是伊万也不想再一次发动攻击，因为这已经不是战斗，只能算是单方面的屠戮了。击败依然在抵抗的对手是一回事，但是对着已经丧失战斗意志并且四散奔逃的人下手是另外一回事。虽然这两者，就此刻的伊万看来，并没有什么明显区别。

地面部队对浮空要塞……就像刚才说的，这不是战斗，而是打靶。对着一群没办法也不可能对你造成任何威胁的目标开火。区别只是在于到底是固定靶还是移动靶。

“对了，启动对地连接吧。”伊万说道。“陆五阁下应该会上来了。”

浮空要塞可以说还没有修好，很多原本的东西能不能用都还需要调试。隐虽然一脸不满，但是也不得不跑来跑去，向手下布置各项任务，想要建立对地连接。

“陆五阁下，请稍等，连接建立好之后，您就可以上来了。”伊万对着终端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带着悠闲自得的心情看着脚下的城市。

此时晨光已经笼罩整个天地。脚下这座刚刚经历过一波战火的城市，宛如一枚多棱的宝石一样，嵌在地面上，等着胜利者的采撷。

这一夜已经彻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