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事·桃花劫
作者:亭南阁北 | 分类:仙侠 | 字数:23.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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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这四个字是一个个跳出来,连我自己都听得一跳。
这厢黑无常很满意我一脸秋霜打过的神色,将扇子舞成朵花,很利落很漂亮。
我有些讶异盯着他:“什么时候舞得这样好了。”
他脸色微微一怔,扇子落在了手里,“上回给你送完拂煞灯,我到人间转了转,学了这么几套动作。如何?”
说着,又舞了几下,甚是潇洒。
然,扇子划了道弧线,他匿身走了,屋中只剩摇曳的烛光。
不到片刻,黑无常又从烛火里冒出半个身子,道:“碧泱这些时日挺想你。”
“你不必担心他,”黑无常见我想问,已经出声,“那若耶小公主整天追着他,他也不无聊。只是没有神谕,不能来人界看你,托我同你说一句。”
我一时欣喜,“碧泱他竟会主动和别人开口了?”
黑无常右手执扇,在左手掌心上一下一下敲着,思索片刻,“他不仅会主动开口,还会生气。”
“生气?”
黑无常咳了一声,遮遮掩掩道:“你同那卿商整日耳鬓厮磨、剪烛西窗,的确叫人瞧出几分鹣鲽情深的意思来。”
我怔了一怔,倒不是因这番话,乃是一向遵从简约至上的黑无常,这句话竟说了三个成语!
他摆出一副大爷的神情,慢悠悠摇着扇子。我瞪大眼珠瞧着将他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他手里那把看起来颇为金贵的扇子上,“这是什么?”
他那把用了几百年的归何扇,扇骨扇柄均是绿色,眼前这把却是白色,扇骨似白玉,成色却又不及白玉剔透。
他的身子却不经意地一绷,摇扇的手顿了顿。
“骨扇。”两眼一白,那眼神里写满了“亏你还是孟婆,竟如此没见过世面”。黑无常道他来人间行事,无意间出手帮了个隐居世外的高人,这高人着实热情,见黑无常不要金银也不学仙术,甚至连美仙娥都不要,便死活拉着他要送他骨扇。
是以,倒还学了一套十八式流风回雪扇,舞起来十分漂亮。
我想多听黑无常讲两句,却见他正展示着花式扇舞的骨扇一停,隐身匿去,“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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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着人敲房门,然一直没等到。
正准备洗脸歇下,手还没伸到水里。只见盆里的水当了一回镜子,清清楚楚映出一个尊在房梁上的人影。
我当作未看见,慢悠悠洗了脸,往桌前一坐,倒了两杯酒。
“梁上的朋友,不妨喝一杯。”
我这厢举着杯,听得哗啦声响,气流一扇,荷尖儿似的烛火抖了几下腰。
“盛公子,别来无恙。”
身后他的脚步声一顿,笑了一声,“孟姑娘竟还有闻声识人的好本事?”
正是那日,送我和亲亲回府的盛朝。
他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多日不见,孟姑娘这......”他未接着说下去,只是四处打量着我现下的处境,意思再明显不过。
多日不见,怎混得这样惨烈。
我嘴角一扬,轻轻道:“多日不见,我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成了争相追逐的名流,但盛公子却从英豪变成了梁上君子。”
他手一顿,瞳孔微放大,摇头笑道:“伶牙俐齿。”
“然事实如此。”
他起身拨弄下屋中的物件,玳瑁的头饰、玉石的镇尺、金贵的花瓶,称赞道:“都是上等货色。”
“看上了哪件?”
“怎么,打算送我?”
“区区一件物拾,我还是送得起。”
他似乎来了兴趣,眯着一双桃花眼,“当真?”
“便当做是那日帮我寻回亲亲的谢礼。”
他扑哧笑了一声,“那这几日面对卿商,为何故意装作不认识?”
这话却说得我心中一紧,原来他居然一直都在,我却毫无察觉!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琥珀道发簪,再问了一遍:“为何?”
“因为......有趣。”
“有趣?”他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意外。
我点点头,喝了杯中剩余的酒,“大约是因为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盛朝从梳妆台上的物件一个个摸过去,手里拿了个沉香木的粉盒,轻嗅一口,道:“你方才说要送我谢礼?”
“挑好了?”
“不错。”
“什么?”
我原以为他会挑那些金玉一类的珍宝,然他放下粉盒,负手立在我跟前,双眼脉脉含情,“你。”
“什么?”
“我说,是你,”见我愣住,他又道,“我挑的是你。”
我愣了片刻,无奈笑了起来,“这可有意思多了。”
“我是一个四岁孩子的娘亲。”
“无妨。”
“我是籁音阁的头牌,别人眼中不清不白的姑娘。”
“无妨。”
“我有倾心之人。”
“无妨。”
我不再说话,这才仔细打量着他,“为什么呢?为什么想选我?”
他用了我方才回答他的那句话,“大概是因为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乐子。”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盛公子,恕我不能答应。”
这回轮到他问,“为什么?”
我转着手里的酒杯,一字字道:“我适才是答应过你可以在屋中随便挑选,但我说的是物拾。盛公子,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件。”
他自嘲笑了一下,但却一点也不死心,“这并不能算是理由。”
我掩去嬉笑神色,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如果我说我活不了多久,活不过今年冬天呢?”
他一直眯笑着的神色忽而冷了一下,静静看着我。
我漫不经心道:“盛公子应该听说过,卿府的孟二小姐,原本是个已经入棺的死人,却忽然又活了过来。大家都是怎么说的呢?说我是鬼,是妖精。但其实啊,”我指指天,喟叹几分,“我不是什么鬼怪,相反是个略微倒霉的神仙。我来人间呢,是来了自己造的一段孽。”
他以为我在胡说八道,脸色又变得微笑。
有时候,越是真话越没有人相信。就像我同卿商说过,我能和幽冥府的黑白无常聊天,但他也从来不信。
“然后呢?”他笑眯眯问。
“然后,了了这一段孽便该返回天宫了。”我叹了一口气,“所以,盛公子,也许等不到你娶我,我就死了。又或者,你娶了我才进门没几天,你就变成了克死妻子的鳏夫。即便是这样,你还能说无妨么?”
他一张笑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有纠结。有思索。
房门突然咚咚响起来,小丫鬟急急忙忙问我听到屋中有声音,是否有事。我几句话打发了她,一回头得意看着盛朝,琢磨了一下措辞,笑道:“况且,我虽然名声不太好,但也不想同三千佳丽同分一滴雨露。您说呢,圣上?”
他猛地一滞,眼中及其震惊,一丝狠戾神情一晃而过:“你是如何知晓?”
我瘪嘴道:“经验。”
“经验?”
我在奈何桥待了那么几百年,每天都同不同的人打交道,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是以练就了一身识人的本事。这位盛朝,正是这番人间劫中那位无辜的皇帝。他和我姐姐孟翎华原本根本不是一对,却被我搞错了签到一起。
然我并未回答他,笑道:“圣上放心,人世苦短,无妄总是想好好活着。不管怎样,人间乐事尚未全尽,我可不想被灭口。至于圣...盛公子方才之言,你从未说过,我也从未听过。”
他恢复嬉笑模样,只眼神深了几深。
“你倒是聪慧,朕许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笑了笑,满饮杯中酒:“只怕要让圣上失望了,这机会恐怕我这一辈子都用不上。”
盛朝嘴角一勾,“如今下结论为时尚早,朕拭目以待。”
——————
这一日作镜上舞,脚尖才一踏上镜子,我便发现有人动了手脚,那光滑的镜面被人细细打磨了一层蜡。
这蜡肉眼难以辨认,镜子静静待着也没什么。然只要有人在上面作舞,势必脚下会有温度,蜡一遇热,便会融化。我稍稍不慎,便会脚下一滑摔进水池里,出尽洋相。
然外人看来,只是我一时大意、舞艺不精,原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的人。
果然是好手段。
因着这层蜡,我便时时刻刻提着心,垫脚、旋转都分外当心。到了后面几个舞步,我索性不再使用脚上动作,倒也有惊无险的跳了二十三个舞步。
最后一个定型舞步,乃是学的嫦娥仙子反抱琵琶的动作,却一定是要单脚的。
这厢镜上的蜡早已化成一汪又粘又腻的热流,五个脚趾紧紧抠住镜面,腰身一提。
已有掌声雷动。
然下一刻,我果然是不辜负动手脚人之所望,脚下没抠住,往左侧一倒。
非摔进池里的姿势,乃是要摔在这冷冰冰硬邦邦的镜台上。
这镜台质地坚硬,做工十分精致,也正因为这过硬的质地,若是当真摔了下去,当真能摔出个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