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冰坐在洞口处呆呆眺望着远方，没觉察到萧落的到来。

她蹲下身子欲解开玄冰胳膊上的绷带。

“你干什么？”突然玄冰一下打开她的手，冷冷地喝道。

“你手臂有伤，要上药啊。”

玄冰听了先是一愣，看了看萧落手中的瓶子。随后慢慢收回了挡在左臂前的手。

萧落轻轻地解开绷带，从小瓶中倒出一些粉末涂到玄冰的伤口上。“这个是金疮药，可能会疼，你忍着点。”她轻声说道。

玄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低着头，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

“对了，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你腿有伤，不能到处乱跑。”萧落抬头说道，正碰到玄冰看她的眼神。

“里面太闷了！”他扭过头淡淡地说道。

“你的胳膊怎么了？”玄冰不经意瞥见她左臂上有擦伤，还渗着血。

萧落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似有些得意地一笑。“白婆婆的药堂有很多药，我又不能确定哪些是金疮药，所以……呵呵，我聪明吧?”

“是你自己弄伤的？”

“……嗯。”

玄冰听了有些惊讶。看着她的伤口，皱了皱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萧落似乎明白玄冰在想什么，微笑着并不在意。“这个……不碍事的，我昨天已经上过药了。”

“可是还在渗血……”玄冰的语气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了，“今天没有吗？”

“嗯？”萧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人要么就不说话，要么就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真是奇怪！

玄冰看着她迷茫的眼神，也不解释什么，直接从她手里拿过药瓶，替她挽起袖子。

“我是说，你今天没有上药吗？”玄冰一边低着头涂药一边说道。

这下萧落才明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哦……”

原来，他不是那么冷冰冰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忘断谷，你是从忘忧山上摔下来的，呶就是那座。”箫落指了指身后道，随后手指一转指向两人的前方，“那座山就是断情山，山的另一边有个竹园，叫清竹园。我就住在那里。”箫落微笑道。

“清——竹——园。”玄冰喃喃地念道。

“忘断谷有好多奇花异草，能治很多病。我娘身体不太好，所以我经常来这里采药。”

听到她提起娘，玄冰的心不免有些触动。眼神不由得游离开来……

“这个给你。”萧落说着从身旁的篮子里取出一个半尺来长的竹筒递给玄冰。

“什么？”

“晚上你打开盖子就知道了。”她眨着眼睛有些神秘地说道。

玄冰不解地看着她，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只见光滑的竹筒表面有很多细孔，他没有多想，拿在手里摆弄了几下便放进了怀兜里。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什么会受伤？”

“这些……如果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你不愿意我干嘛要追问？”萧落微笑着回答。

玄冰看着她，发现她笑起来眼睛会变得弯弯的，有点好看。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扶你进去吧。”

玄冰看着她，点了点头。

萧落拉过玄冰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小心地扶起他。

玄冰隐约闻到了一股清香，是她的味道。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种味道他一生也不会忘却！

魂牵梦绕……

清竹园的傍晚一如既往的静谧，随着最后一丝夕阳余晖的消失，在不觉中变幻了颜色。

萧落提着一篮子的桔梗沿着草丛中的小路朝不远处密密的竹林走着。

当看到清竹园的大门时，萧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为什么每次回家看到大门匾额上‘清竹园’三个字时心里都会这么开心呢？呵呵，是因为到家了吗？她一边朝前提着裙摆蹦跳一边想着。

萧落两三步就上了台阶。她站住脚，看了看关着的门，抬手推门。可就在手触碰到门的那一刻，却听“吱……”一声。

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就在离她一步之遥门里站着。突然的令她一惊。

萧落站在原处没有动，只是望着开门的那人。

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身体站在她面前却似乎遮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萧落一愣抬头看着那人，眨巴着眼睛。吃惊得半张开了嘴。

那人看着她近似痴呆的样，无奈摇了摇头。随后拉过萧落那只停留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推门的手。朝自己方向一拉。下一刻萧落随着他的力，双腿不禁跨进了大门。

“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那人将门关好后，转过脸来。

萧落看着他，使劲摇了摇头。鼻子却一酸，眼睛有些湿润了。喉咙有些哽，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呵呵……”他微笑着提过萧落的篮子。“我们进去吧，师父也回来了。”说完，牵过她的手，朝园内走去……

夜幕降临，洞里黑漆漆一片。玄冰从身边摸出萧落给他的竹筒。

有淡淡的绿色光芒从那些细孔里透了出来。他周围不是很黑了。

里面会是什么呢？

玄冰带着疑问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盖子。

眼前的景象让他怔住了，只见从竹筒里飘出了好多闪闪发光的星星。悠悠上升……

原先黑黑的洞里渐渐充满了光亮。这些光好象照进了玄冰的内心深处。

一种暖暖的感觉……

夜间的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轻轻的。

走廊的护栏上，坐有两身影。

萧落望着一个多月的不见的师兄，月光下的他，眉宇间又显得俊朗了几分。只比她大三岁的他，不管是个子还是武功、处事都比自己高好多。这些倒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相反却有一种安全感，这种感觉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了。

师兄六岁的时候，她三岁。隐约记得竹林下，师父指着一个比她大的男孩子说：“他叫叶威尹，等你长大我收你为徒后，他便是你师兄了。”然后，那男孩望着她，笑了，露出白白的牙齿。他的笑容就如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

师兄八岁的时候，她五岁。他用竹条教她刚刚学会的剑招，可一般她都是不愿学的。只缠着他捉萤火虫给她。

师兄十二岁的时候，她九岁。他有了自己的剑，那是师父作为生日礼物传授给他的，是一把通体银白色的剑，名唤“转魄”。当他练剑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抱着剑鞘不放，因为剑鞘上有颗蓝色的宝石。蓝色的光芒耀着她的眼，惹得她老是痴痴地想：如果哪天师兄不要这把剑了，那我一定要把这颗蓝色的珠子抠下来戴在身上。

师兄十四岁的时候，她十一岁。第一次他跟师父离开清竹园离开她去了远处，他离开的那天早上，当望着他越走越远，她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

……

“听白婆婆说你这些天老是去忘断谷，摇姨她……咳嗽又加重了吗？”叶威尹转过头来问她。

萧落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嗯……前些天娘她咳嗽又犯了。桔梗丸又碰巧吃完了，所以我就去忘断谷采些药材回来。”

“这季节正好桔梗开花了，应该多采些以备不时之需……明天我们一起去吧。”

萧落听了一喜刚要点头答应。却猛地想到了什么。“不行！”

“嗯？怎么了？”

“因为……因为我要跟师兄比武。”她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跟我比武？！”叶威尹望着她，一笑。“怎么，才一个多月不见武功长进了不少吗？”

“当然不是跟你比拳脚功夫了，我才没那么笨呢……我要跟师兄比轻功。你在清竹园练而我在忘断谷练，一个月后我们来比。”

叶威尹盯着她，良久。“好！”

萧落原本悬着的心虽然放松了，可望着师兄的笑脸，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答应过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在那里。

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玄冰早上醒来后便走到洞外，坐到草地上。

不知不觉中，腿已好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做太剧烈的活动。可原本以为会废掉的腿能这样，他还是很惊喜的。

多亏了她……

玄冰想着，目光不由得望向萧落每次来时的方向。远处的山头，因为有雾的缘故，朦胧得看不太清。

山的那头，是她的家吧？一家人一定很幸福吧？她爹、她娘……

猛地，玄冰的心咯噔一下。刚刚脸上微微的一丝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们已经去见阎王了，哈哈哈……”耳边是那个黑夜里黑衣人的刺耳声音，直逼玄冰的心脏。

爹，娘……

孩儿会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你们的仇，孩儿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不少！

微有声响，下一刻，一熟悉的淡绿色身影便落在了身边。玄冰抬头望着来人，眼中的浓浓的杀气渐渐淡了下去。

“你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萧落蹲下身去细看着他。

玄冰移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望向别处。“没有。”他顿了顿道：“……谢谢你的萤火虫。”

“哦，那个一个人在洞里……我怕你寂寞，所以就在清竹园捉了一些给你。”

玄冰听了，低头不语。

寂寞？只怕自己以后就要独自一人了吧！想到这儿，玄冰对这个“救命恩人”竟有一丝不舍。

只是，一旦离去不知何时再见！

“那……你会寂寞吗？”玄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会这样说，只是他想知道如果自己离去，她会不会感到一丝寂寞，会不会有一丝不舍。

“老实说，我不太清楚寂寞是什么。”萧落双手抱着膝盖，一脸认真地说道，“每当我不开心的时候，师兄都会陪着我，吹笛子给我听。”萧落说着，微微一笑，玄冰看得出那是幸福的笑，不着怎的他却被刺痛了。

我忘记他还有一个很要好的师兄了，那……就算我离开，也没什么吧。玄冰在心里自嘲道。

再过两天自己也该离开了，想到这儿，玄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下个月我要跟师兄比武功。”

玄冰一愣。“嗯？”

“呵呵，只是轻功啦，别的我就是再练三年也比不过他的。能稍稍跟得上的也就只有轻功而已。”萧落轻松地说道。却没有告诉玄冰他们约定比武的真正原因。“对了，师兄他昨天跟师父回来了。”她说着，笑了，笑得那般甜。可当看到玄冰脸上的异样时，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把你在这里的事告诉师兄……”

萧落说着，声音不由得小了下来。虽然她老是在叶威尹面前说谎可那些都是小小的顽皮和毫无恶意的捉弄。昨晚的那个谎言却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他撒谎。

“我没有想到那里去。”玄冰淡淡道。

“嗯？”萧落一愣。原来是自己多想了。可，刚刚他脸上明明……

“明天给你带槐花羹过来。”萧落把玄冰吃饭的竹筒收好放进篮子里。“想吃吗？”

“……我没有吃过。”

萧落一笑。“那明天你可有口福了，白婆婆做的槐花羹特好吃。”

“槐花羹？是用槐花（注1）做的吗？”

“嗯，吃那个对你身体有好处的，现在刚好是槐花开放的季节。来时的路上就有好多槐树……就在那里。”萧落说着，朝断情山指去。

玄冰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因为太远的缘故看不太清，只能看到隐约的白色，如早晨的雾一般……

注1：槐花

【性味与归经】苦，微寒。归肝、大肠经。

【功能与主治】凉血止血，清肝泻火。

《本草求原》：为凉血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