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下山之前，我一心念佛诵经，当时师傅和另外两位师傅也支持我，认为不许太早便修炼。”

道藏说道：“后来我下了山，见了荒芜的大地，战争过后的废墟，四起狼烟的战场，我于心不忍，哪里还有时间修炼？”

“再到后来，大南的征战便开始了。我受师门之令，帮助那位天海陛下，杀了很多的人。战争结束，我问心有愧，一生只想守在佛像前，日夜为死去的人祈福。”

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楚余终于知道了大堂内一直若有若无传出的诵经声，是哪一本经文。

是《往生经》。

“前一生的我必定要比现在的我强大，如果我修炼了，将那个我放出来了，我还能保持现在的我吗？”

“那就变得不是我。那前一生的我，便也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那人的习性，内心是向善还是向恶，他愿不愿意一生都留在这座寺庙内。这些我都不知道，所以我不敢冒险。”

道藏合十朝着身体前方行了一礼，不知道是在忏悔还是在拜那尊巨大的金色佛像。

“我余生，都只想伴青灯古佛，哪里也不想去。所以所谓的修行，对于我来说不是好事，不修也罢。所以，这世界上是有轮回的。”

...

这世界上是有轮回的。

楚余还在品味道藏之前所说过的几句话， 不及深思，便听到另一道声音在大堂中响起。

“你相信有轮回？”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道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大堂内的一名年轻和尚。

说年轻也并不正确，或许是中年？总而言之，他不苍老，也不稚嫩，很难让人看出年纪。

楚余心里面评价着，这和尚虽然没有贤一好看，但应当比唐君墨要好一些，只是语气太平淡了，不是很讨人喜欢。

如果唐君墨在这里知道她怎么想的，肯定是会生气的，抗议一番，然后大言不惭的讲解男子要怎样才有魅力，最后得出结论，他要比贤一更加好看。

“有一点点相信。”楚余不知道此人是谁，但看是个和尚，而且道藏又没有喊救命有刺客一类什么的，便老实的作了回答。

“信便是信，不信便是不信。”

与楚余所感受到的一样，和尚的语气平淡，没有欢喜，热情，厌恶，憎恨，以及任何的情绪。只是平静到无以复加，便成了漠然。

“啊。”楚余显然是没有想到会这样问自己，吞吐了半刻后才说道：“我本来信一点点，刚才听了道藏大师的教诲，现在更加信了。”

她没有看到身后的道藏缓缓朝着那名和尚摇头，只听见那名和尚继续发问。

“那你觉得你的前一生是什么？”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尖锐，但楚余没有从这句话中间没有透漏出任何的恶意，反而勾起了她的兴趣，于是她便真的开始沉思了起来。

她想了有一段时间，想好了一个满意的答案，稍在心中微整理了一下言论后，便准备开口。

照进殿堂内的阳光逐渐倾斜，最后颜色开始变得金黄，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下来，而且天色已经不早。

楚余还未说话，道藏站了起来，对她做出一个相送的动作。

“楚余姑娘，时候不早了，今日便请回吧。如果不认识回去的路，我派一个人送你。”

楚余看了另外一名和尚一眼，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有些疑惑，但处于对道藏的尊敬和礼数，便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

“不用劳烦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楚余说完后便同道藏一起往外走，没过多久便到了大堂殿门外。

那名僧人没有跟上来，楚余回头瞥了一眼，然后对着被雨水淋的湿透的小院深吸了一口气。

佛香燃烧的味道带着一丝特殊的清香，有让人醒神静心的作用，但闻久了也不习惯。雨后的空气最好闻，尤其还是在道明山的山顶上。

楚余看着道藏，想说一句话，但最后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大师，告辞。”楚余学着样子双手合十行了一礼，然后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道藏见着那背影微笑，似乎笑容中有无奈，他看穿了女孩之前脸上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将声音故意提高了些，说道：“贤一没有事，楚余姑娘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

楚余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偷偷的笑了笑，总算是解决了来道明寺的一个问题，只要没有事便是好的，晚几日逛长安城倒也无妨。

她回头，笑着说道：“谢谢大师，您叫我楚楚就行了。”

...

女子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出了道明寺，朝着山下京城走去。

王河山出现在道藏身旁，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显然脸色不是很好，没有再故意去将不喜欢掩饰住。

他就是不喜欢楚余，甚至还带着一丝的厌恶。

道藏便是因为这事才觉得无奈，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王河山说道：“您答应过我不管这件事。”

王河山沉默片刻，冷哼了一声，说道：“我没有管，只是问了一句也不行？”

道藏愣住，这次是真的笑了，并且笑的极为开心，想着是严肃的大长老难得犟嘴一次。

“您可是会吓坏她的。”

“哪有这么容易吓坏？”王河山怒声说道。说完后他又补充说道：“吓坏了也是好事。”

道藏说道：“您自己清楚，阻拦住他们两人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我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您只能看着。虽然说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有很大的风险，但您也无法否决，若他要恢复真身就必须与那姑娘相见，我们不能阻拦。您知道这些，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

王河山脸色开始变得阴沉，说道：“你知道发生过什么，难道要再重蹈覆辙？”

“想要恢复真身...没那么容易。”道藏看着王河山的眼睛，认真的说道：“都说佛斩七情，断六欲，但这些，终究是要他自己去经历，自己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