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若花辞树 | 分类:言情 | 字数:34.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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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自初雪, 整座宫殿都白茫茫的。
树挂冰雪,银装素裹。一长冬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地,踩上去嘎吱作响。
今日, 出太阳了, 金灿灿的日头, 照射下来, 积了一冬的白雪, 都染了上了暖融融的金色。
难得的天气,难得的风光。
临近年下,各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宴饮, 皇家也不例外。今日是皇后置席邀了内外命妇来尝尝新酿的梅花酒。
皇后相邀,只有想去而不得其门, 断无不愿来的。
内外命妇呼朋引伴, 相伴而来, 都比约定的时辰早了一时半刻。
行宴处是在上林苑中的一处宽大的宫殿,宫殿四周植梅, 眼下正盛放,真是匝路亭亭艳,非时袅袅香。
宫殿一面是门,门大敞着,三面为窗, 窗皆卸了下来, 帷帐已金钩挂起, 微微摇动, 外面的光线照入殿中, 明亮而轩敞。
殿中暗香浮动,又梅香, 也有淡雅的脂粉味儿。一殿的女人,欢声笑语。说是品酒,自不止品酒而已,还可赏梅,还可游艺。
夏侯沛来时,正有一女高歌,而余者击节相和,十分活泼而优雅。
夏侯沛在门口站了站,直到里头一曲毕了,方举步。
门边的宫人侍奉她脱了貂皮大氅,引她入内。
脚步声传来,不少人已转头去看。夏侯沛从外面来,身上没有冰雪的萧索,却有阳光一般的灿烂。走到皇后身前,弯身拜道:“儿请阿娘大安。”
皇后看到她了,柔和一笑,道:“重华,来。”
夏侯沛站直了身,对着皇后,明朗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不管此前见没见过夏侯沛,眼下是知道这孩子是谁了。
再仔细看看,多好的一个孩子,干净清秀,沉稳有度。
关于皇帝对太子似乎不大满意,还让丞相去劝说的事,已不是什么秘密了,朝臣们的心思活了又活,下了注的,努力敲边鼓,还没下注的,便看到眼前就有一个很不错的。更要紧的是,广陵王的母亲是皇后,除了太子就是她了,比其他皇子都占了大义,赢面不小。至于年幼,皇帝不还健硕着吗?只要七八年内没有晏驾归天,就够皇子长大啦。
众人的目光从夏侯沛进来就有意无意地落到她身上。皇后的母亲李氏就坐在皇后的边上,见此,便搭台子让夏侯沛讲话:“十二郎怎么来了?”
夏侯沛在皇后的另一侧坐着呢,闻此,笑回道:“读书读得乏了,听闻阿娘这里有热闹,便来看看。”
她这么一说,马上就有人接口:“学海无涯,好学之人哪儿就乏了?”
这声音,来的突兀,夏侯沛定睛一看,开口的是同安公主。
同安公主来皇后的宴有些别扭,在太子不稳,诸王蠢蠢欲动的时候,再单纯的行为都不单纯。皇后行宴,虽未言及储位事,但她却能借此释放善意。明白人间讲话,哪用得着把话都说透了?旁人听得尚且迷迷糊糊的时候,皇后就已与人初步定下盟约了。
到场的虽都是妇人,但在这等宴会上,妇人是代表家族的,更兴许,她们来此,本就是家中派来与皇后洽谈的。同安公主实在不愿看到十二郎势力壮大的过程,然而,这等宴会,不但皇后可以邀买人心,旁人有本事,也可以。她便花枝招展地来了。
眼下见夏侯沛清清朗朗的开口,便十分看不过去,立意要搅了这场宴。
说罢,她又温柔而关心地看着夏侯沛,仿佛她所言果真无意,果真出于关切,而不是暗示夏侯沛贪玩不好学一般,柔声道:“十二郎是该出来走走,别累着了。”
这演技,也太浮夸了,在场的谁不知夏侯衷、同安公主一系的那点儿想头呢?过分的掩饰,只让人觉得虚伪。夏侯沛在心中叹息。她哪儿能让人白说了,且还是当着满朝文武妻女的面?正要张口,便看到皇后扭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是让她勿语的意思。夏侯沛没半点迟疑地将咽下方才要出口的话,面上维持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瞥了同安公主一眼,便转头来问李氏:“天冷,您一向可好?”
李氏也跟没看到同安公主由暗藏得意转向僵硬的表情似的,笑道:“老身一切都好,郡王也当保重身体。”
仿佛同安公主根本就没说话一般。同安公主反应过来,尴尬得很,她竟直接被人无视了!十二郎好奸诈!在场的自然也有夏侯衷一系的,不能看着她被架在哪儿下不来,就要解围,便听皇后轻描淡写道:“四娘所言不错,重华不及她兄长好学,圣人也说过的。”
这话一出,原就在看同安公主笑话的众女都默默别过脸去,定力差点的已掩不住上翘的嘴角。
皇帝并没有说过夏侯沛不及她兄长们好学,但皇帝斥过夏侯衷死读书!这是不久前的事。
却说皇帝让太子的冥顽不灵气了一顿,想到他还有七个儿子,又想到他没头没脑叫了人来,确是不妥,便又召了一次,考校了学问,将上一回的事带上一带,算是圆过去。结果,这一考校,便考校出夏侯衷疏于课业。
夏侯衷忙着争权夺利,哪儿有时间再去攻读?再加上他已成家,本就无需再日日拿本书来用功,便落下了功课。皇帝若是问朝廷局势如何,夏侯衷定能说得头头是道,然而,皇帝是要儿子们老实,问的是书本上的知识,夏侯衷连背诵都是磕磕绊绊的,哪儿还说得出自己的见解?皇帝又被气了一顿,就骂了夏侯衷死读书。
皇帝考校皇子的事,他自没想过去遮掩,皇后更不会为夏侯衷费心。如此帝后都不曾封锁消息,夏侯衷被皇帝斥骂死读书的事不出三日便传得人尽皆知。
皇后短短一句话,没一个字牵涉夏侯衷的,却让人浮想联翩。
同安公主尴尬得脸都红了,溧阳公主笑得特别不加掩饰,反正她已投了皇后,三郎与四娘能拿她怎么样?同安公主一见溧阳公主那满满的都是笑话的神色,更气了。
众人看足了笑话,夏侯衷一系的则是神色僵硬,气氛顿时便微妙起来。皇后淡淡的眼色往殿下一扫,立即有人出来圆场,气氛又渐和谐融洽起来。
夏侯沛一面开心被阿娘维护了好幸福,一面感慨阿娘对局面的掌控力。她在此待不久的,只是来坐坐,毕竟一个郡王,混在女人堆里,也不是个事儿。
她抓紧了不多的时间与几位重臣的夫人说话。她记得前两日是左仆射秦勃的长孙满月,记得大理寺卿母亲的生辰就在不远,记得宗正卿的长子要娶妇,所娶新妇出自世家潘氏,连新妇家中行几她都知道。语气不急不躁,态度不自傲亦不过分热切,与她说话,如沐春风。
在夏侯沛起身告辞时,夫人们对她也有了初步了解,之后便是交口称赞:“汉王所言果然不错,广陵殿下真乃玉郎。”非但颜如玉,言行举止亦如玉。
这一次行宴,除却同安公主一点意外,其他皆如意。
夏侯沛太小,不能与朝臣接触,这是缺陷。她要顾着自己修养,也不能让大臣们忘了她,皇后设宴,便是一种周回的办法。
出了那座宫殿,日光仍旧好。
夏侯沛披上了大氅,走去了长秋宫,等皇后散宴归来。
而殿中仍在继续。
女眷们也不只是说脂粉而已的,也会提起朝堂上的事,尤其是公主,在这时节,公主格外活跃,帮着兄弟争皇位。
说着说着就说到突厥王子。夫人们隐约听闻了皇帝有意将公主下嫁,只是不知是哪一位。约莫也不会是圣人亲女,多是从宗室中选一个来对付的。
远嫁异乡,还是一个不及洛阳繁华的蛮荒之地,谁愿意去?近日没成婚的宗室女都在商定婚约。这是不会在皇后面前说的,说的是王子什么时候走。洛阳积雪厚,突厥积雪只会更厚,道儿上冰雪阻塞,不能成行。突厥那边因天气之故,也暂停战观望,待来年春天再战。
“那位达旦可汗的使臣听闻叫大鸿胪扣起来了,不令消息外泄。”溧阳公主道。
同安公主方才一直是板着脸的,一听到这个,忍不住道:“达旦可汗那边还不知罢?”
哪儿能知道?达旦还在等大夏兵马相助。
听她们漫无边际的说了些猜想,再看天色,也差不多该散了。皇后各赐诸人梅花酒与瓜果。诸人也告退了。
回到长秋殿,便见夏侯沛手持一束梅花,正在插瓶。
她手中梅花,枝条遒劲,颇具风骨,花瓶图案与梅花之风雅正般配。夏侯沛跪坐案前,摆弄着枝条,又令宫人置幕布,能与这瓶梅花相衬。
皇后进来,夏侯沛抬头看到,眼睛一亮,高兴地捧起花瓶就走上前:“这个,阿娘看可好?”
皇后就着她举起的姿势,看了看,中肯道:“锐意太重。”到底是年轻人,心性如此。抬手,将中间刺出的那一枝往一边斜了一些,顿时整瓶花的样式柔和起来,又是一种不同的气韵。
夏侯沛收回手,捧着花瓶低头看了看,越看越喜欢,阿娘摆弄的,就是比她好。原本是想送给皇后摆在寝殿里的,看到这梅花,就如见了她一般,现在不了,她递与侍从,要带回去摆到她自己的寝殿中去,每日见它,如见皇后。
皇后见她喜滋滋地望着侍从抱了花瓶退下,也不禁笑了笑。知道方才宴上同安的挑衅并未让她怨怼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