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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倾城

作者:吃饱喝足的狗蛋 | 分类:言情 | 字数:9.6万

29.第十章下(i)

书名:夏·倾城 作者:吃饱喝足的狗蛋 字数:3099 更新时间:2024-11-25 22:31:24

时序转冬, 天凉了,寒冷的北风从打开的门缝里透进来,吹动蕈月白色的衣衫, 他静静地望着门外枯黄的树叶一片片飘落, 心想天凉的真快, 早两天的时候, 枝头上还是一片艳红呢!

奉先殿中, 沉静的气氛仿佛亘古绵长的岁月,静静地从文帝和蕈身旁穿流而过。

“你准备一下,搬到东宫去吧!”文帝淡淡开口, 语气中有不容辩驳的威严。

蕈一愣,抬眼看向文帝:“大哥呢?”

文帝已经转了身, 出了奉先殿:“一会儿奉喜过来接你, 你好好准备吧!”

蕈来不及再说什么, 文帝已经离开。

战事结束已经一个月了,太子彦也已经从前线回到了帝都。韩阕果然是战死沙场, 文帝也果然给了他至高无上的身后荣耀。整个局面,眼看着便稳定了下来。

裕祥宫中,太子彦静静站在回廊中,想起那一日,许湄坐在这里对他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的前程来开玩笑。前程, 此时此刻, 他只觉得这是个沾满了鲜血的词, 而抓住前程的自己, 双手早就沾满了血,连他自己都觉得肮脏。

文帝缓步踏入裕祥宫, 屏退众人,免去了太子彦的行礼,轻轻笑起来:“回来了就好。”

太子彦温和地笑笑,道:“父皇总是这句话,有时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父皇不想和人多说。”

“是么?”文帝依旧是温和地笑笑,“有些时候,会突然发现有很多话想说,可到嘴边说出口的那一句,却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句。”

太子彦抬眼看向文帝,却道:“父皇,您愿不愿意放我走?”

意料之中的问题,文帝苦涩地笑笑,看着彦,声音竟有一些些颤抖:“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些让我放你走的理由?”

太子彦眼中闪过些颓废的味道:“我看到韩世子死在我面前。”他的目光飘向庭中那株海棠,声音涩涩的,“血肉模糊的死了,身下的泥土都被染的红红的。看着他,我突然感到害怕,一个生命的消失,是这么容易。”他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自嘲,“谁能想到,前一刻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的人,下一刻就已经成为了尸体。太残忍了。”顿了顿,他抬眼看向文帝,还是笑笑:“曾经我也想过要用战争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就像陈王一样。可到了紧要关头,我收手了。就像您看到的那样,我回到了帝都,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我回来了,重新开始走之前没有走完的路,向您给我安排的前程努力。可毕竟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心态变了,不再像从前那样那么容易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了。有时我想,如果陈励不死,陈王是不是就不会反呢?我有时候想,陈王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狼子野心的人,他只是一个偶尔会有反叛心的人,每每到了真的要反叛的时侯,却又会缩回去。或许他没有不满您当皇帝,他认您是他的亲弟弟,所以就算您要他最心爱的女儿去和亲,他也没有太多犹豫。可是您让人杀了陈励,所以,他反了。”看着文帝,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我也知道,陈王真的是有狼子野心,就算陈励不死,他也会反,只是迟早的问题。如果站在您的位置上看,您所做的没有错,甚至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再无后患。我忍不住在想,如果我也到了您的位置,是不是也会这样,把所有的牵绊都生生斩断,对任何有威胁的人都毫不留情,那样,我的手,是不是永远沾着鲜血,永远都洗不干净?”

文帝默然,看着彦,轻叹一声:“我的父亲告诉我,这叫帝王。”他的声音涩涩的,“曾经我以为,我会是例外。只是后来我发现,只要在这个位置上,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权力这个东西比金银财宝都要迷人,永远会有数不清的人来觊觎,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为了抓住手上的权力,只能不遗余力地采取方式来巩固抓住了,然后抓住更多没抓住的。或许陈王真的如你说的那样,可事实便是事实,容不得假设。而事实就是,他反了。”他看着彦,笑得有些苦涩,“彦,你又何苦作出这么多的假设。”

“不是我想去想,只是这事压在心上,不得不去想个明白。”彦无奈地笑,“我总在想她对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拿自己的前程来开玩笑,可如果这前程由鲜血铺就,我想,我很难心安理得地走下去。”他顿了顿,看向文帝,“父皇,我愿意什么都放弃,从此只当一个平民,求您放我走。”

“呵……”文帝自嘲般笑笑,“有时候我真讨厌自己料事如神。彦,你只想到你自己,你是不是也有想过我,你的父亲呢?”

彦一怔,没有说出话来。

“你能想象,自己的儿子对自己说,求他放他走的那种心情吗?”文帝不再看他,依旧笑得苦涩,“抑或是,你想想你的母亲,自己的儿子走了,身为母亲是怎样的心情?你在告诉一个父亲,他这么多年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也在告诉一个母亲,她多年的付出不会有回报。”再看向彦,文帝还是一笑,眼中掩饰不了的受伤,“可是,因为这是自己宠爱了多年的儿子,做父亲的还是要成全儿子的心愿,你说是不是?”

彦一怔,跪倒在地上,红了眼眶。

文帝却转了身,向裕祥宫外走去:“朕,放你走。你,好自为之。”

永和二年初冬,太子彦消失在帝都,没有人说得清,这位太子到底去了哪里。取代彦成为太子的,是之前过继给许后的二皇子蕈,也就是后来的武帝。可毕竟,人情冷暖,东宫那么多女人,愿意跟着太子彦走的,只有良娣顾绿衣一个人。想起来总有些凄凉。

朱鸾宫中,姚妃一身淡青色的长袍靠在窗边,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身边一行宫人紧张地跟随,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对劲的事情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姚妃起了身,看向陈女官:“本宫要到天牢去看陈王妃。”

陈女官一惊,不敢多说什么,忙着去安排。

一个宫妃,见一个犯妇本是不合礼数的,可在姚妃的坚持下,看守天牢的侍卫居然也同意了下来。

上一次她们见面是在过年的时侯,不过是大半年没见,可感觉过了大半生。

姚妃看着姚瑾,轻轻地笑,笑得有几分病态:“你知道么,我的彦走了。”

姚瑾微怔,看着姚妃,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我用了大半辈子来疼爱这孩子,现在他为了他想要的自由,宁愿当一个平民,也要走掉。”姚妃的语气不无悲哀,“你说,我这个作娘的,是不是很失败?”她看着他,却用眼神勒令她不许开口,“彦走了,我不怪他。可我总在想,若没有陈王,我的彦就不会走了。”

姚瑾看着她,心上浮起些许无力感,没有说出话来。她并不认为这应该怪谁,就算没有陈王,可能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

姚妃的目光却一点点变得空洞起来,竟扯了姚瑾的头发,用力拉着,用力打着,不顾她的叫喊,也不顾自己守了这许多年的端庄淑雅。

而此时此刻,文帝正站在天牢门口,冷眼看着。过了许久,他回头向奉喜道:“把姚妃送回宫里去,宣太医给她看看。别让她再呆在这里了,好好看管。”

奉喜忙应着,叫了侍卫便过去了。

姚妃疯了,身体一下子变得很差。几十年积累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身体无法承受。

她走的那一天,阳光灿烂得很。

文帝拉着她的手,听着她一脸兴奋地说话。自从疯了以后,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未出阁的姑娘,笑起来的时侯总带着少女的羞涩。

“我羡慕许大小姐。”她带着甜甜的笑容,“她有我所没有的勇气,她敢为自己的爱情努力并且奋斗。”

文帝笑笑,没有说话。

“我也很喜欢二殿下,你知道吗?”她兴奋地笑着,“爹说,二殿下明天会到家里来呢,我会偷偷去看他……听说,他是很英俊的男人呢!”说着,她的脸微红,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也一直想知道,能让许大小姐倾心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顿了顿,她抬头看向他,“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么?”说道这里,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好像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伏在了文帝的膝上,“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一会儿你记得喊我……”

“好。”文帝轻声笑道,拉了毛毯搭在她身上。

有些事情,总是知道得太晚,不给人有任何机会去补偿。

夕阳西下了,而她,再没有任何动静。抑不住心中翻腾而上的悲伤,文帝让奉喜进来处理后事,自己离开,去了南角楼。

姚妃的后事,隆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