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步
作者:我意逍遥 | 分类:言情 | 字数: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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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燕山凤情
半夜里, 敲门声大作。
穿好外衣刚刚打开门,就被君容若一把捉住,拉上了马车。
人声嘈杂, 听了许久方才明白, 原来是湖南分局北上的队伍被云门所截, 拦在了燕山脚下, 百里加急, 催司空玄去解围。
我心里顿了顿,方才问起,云门带队的可是云扬。
君容若的眼光从外面影影瞳瞳的人影飘到我身上:“不是。他, 姓凤。”
凤?
我的眼倏地瞪大:“容若姑娘,你是说……”
不会是凤卓。
十年前, 他才是真正叛出了云门, 恩情已断, 再难回转。
不应是凤卓。
他此时该是和闲筝在轻月门,怎会到湖南北郊的燕山去。
说来说去, 不过是不愿是他,司空玄人中龙凤,此时交锋,败多,胜少。
君容若面色若水, 轻启朱唇:“凤家后人, 凤情。”
我却是一怔。
凤情。
眼前忽然就转出那个孩子的眉目来。
凤家世代效忠, 嫡长子学成凤家绝学即被送到云门。凤卓是十岁的时候过来的, 当时送他的人群里, 便有这么一个凤情。
老老少少,只有那个孩子最是显眼, 他天生体弱不能习武,瘦得仿佛风一吹便倒,却倔强地一步步跟在凤卓后面,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松手。论起来,他该算是凤卓的堂弟。
只是这样一个孩子,可以带人出来打仗么?
“我劝你少担些心。”君容若声音冷淡,“星夜兼程,若你今夜不睡,我保证明天你便下不了地。”
我淡淡一笑:“多谢美意,只是我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打紧?”
君容若恨恨道:“不过是浪费我一颗药!”
她生起气来柳眉倒竖,比起冷淡时的模样有趣得多了,我瞧着好笑,闭上了眼不去理会。
下半夜却再睡不安稳,马车赶路颠簸得厉害,我胃里一阵阵翻滚,紧闭着嘴不肯哼一声。天明人马停了一会,君容若下去了一趟,上来的时候竟带了一杯热茶,我接过来喝了,略好了些,车马便又开始动起来。
这样赶了两天的路,第三天傍晚总算是赶到燕山,安营之后,我就开始持续的呕吐,几个月前傀儡阵所受的瘴气之毒俨然已压制不住,扩散到五脏六腑。床前又弥散开药香,君容若紧缩着眉开出十几味药,等到呕吐略停,天已尽黑了。
我靠在软垫上,只觉得四肢无力,一阵阵的晕眩,肺腑不时传来绞痛,冷汗淋漓。
几天的厮杀,燕山的风都带上了血味,湖南分局所遗无几,还被围困于燕山之上。夜色中远远见到山腰飘扬的凤家大旗,遥想当年那个病弱不堪的孩童,当真岁月如梭、时光荏苒。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我费力的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房间里已经空无一人,司空玄站在门口,明黄锦衣也染上了风尘,他斜挑着眉眼,若有若无地流露着倦意。
“司空。”我开口唤他,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
司空玄很快地走了进来,坐在床边,伸手替我紧了紧衣被。
这一动作做得那么自然,一瞬间,我竟有种错觉,坐在这里的是凤卓而不是他司空。
又或者,这作为男子略显妖娆的眉眼竟真的含着几分情意么?
我漠然一笑,晃掉这莫名的想法,眼光飘到窗外那凝重的夜色中。
夜色里,燕山上,多了一点火光。
那一点亮色如豆,在深黑的夜幕中摇曳不息,夜风一吹,刹那间蔓延开来。
我猛地坐了起来。
深秋干燥,树木“劈啪“燃烧之声隐隐传来。
“司空,你放火烧山?!”
我这不是问。
是惊。
“那山上可还有你自己的兄弟!”
“烟火传讯,不到百人了。”
司空玄伸手抚了抚我的脸:“我留了东面,给他们撤。”
我冷笑一声:“湖南分局被围困在山顶,中间还隔着凤家一支队伍,他们怎么撤?你分明是为了要逼着凤家从东面走,从中截击!”
司空玄目光一动,没有反驳。
风中喊杀□□,火焰猎猎作响,山腰的凤旗在火光中羸弱无助,飘摇流动,却始终没有倒下。
我心中悲凉一片。
烟火传讯,传的什么讯?那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人被围多日,好不容易等来救援,在放烟火传讯的那一刹那,他们是在倾诉着多少委屈多少辛酸,短暂的烟火里又有多少生还的希望和喜悦。却没有想到,这一把烟花燃上去,他们就已经被放弃了。千载良机对上区区百人,苦守多日,等来的是曾经主人的一把烈焰。
东面留路,留的什么路?生路,也是死地。燕山东侧地势险峻,仓皇奔逃,埋伏之中。谁心里没有生念,却正是这生念萌生出的退意,减弱了拼死一战的决断,留下无数破绽。烈焰灼灼,多少春闺梦中人便要埋骨此处。
这一把火,就算是经世奇谋,也未免太过狠辣。
“云悠……”司空玄唤了我一声,葱白食指顶开我的衣扣,“你不忍心?”
他埋首在我颈窝呵呵地笑:“不如你给了我,让我放了你云门的人?”
“……司空,你究竟要玩到什么地步?”我胸口窒闷,“你究竟要逼我到什么程度?”
司空玄眸光倏然一荡。
我推开他翻身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出营帐,喝道:“马!给我一匹马!”
帐外护卫迟疑地看着我,目光落到随我出帐的司空身上。后者淡淡一笑,轻点头道:“给他。”
我不去理会,牵了马爬上去,猛抽了一鞭,骏马长嘶,向着已成火海的燕山拔足奔去……
山风凛冽,吹得心头颤动不止,一口甜血堵在胸口,随着马身上下不断翻滚。目中是烧红的天,离离火焰中,却是凤卓一张笑脸,不断浮现。
渐行渐进,热浪已然扑面,灼烧得脸颊生疼,烟幕弥漫,眼睛也辣得睁不开。隐约中,那一面凤旗纵然烧得损毁大半,却依旧未倒。喊杀声也渐清晰,其中刀剑嘶鸣混杂在烈焰斑驳中格外刺耳。山口抢夺最是激烈,看不真切,却似乎听到一个声音不时发出指令。音色清洌,却坚定清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再近,才见是云门凤家十几骑在血海拼杀,一个青年被护在最中,衣服血水烟熏,已瞧不出原来颜色,更衬得体不禁风,眉目如画,策于马上却是目光灼灼,口令清晰,如东君驾鸾,说不出的英姿勃发。
这便是凤情了么?当年我抱着他哄他回家,如今却也长大成材,能够自撑天地了。我怔忡半晌,不禁便要再上前几步,面前长鞭一拦,我一惊,才听到身后马蹄声响,司空玄原来一直跟在后面。
“撑不了多久。”他轻笑一声,唇角上挑,不知是轻蔑还是自得。
我却知道他说得没错。
此役凤家大势已去,那十几骑虽是精英,也抵不住司空这边车轮战术。全靠凤情指挥进退,轮番休整得一息片刻才苦苦支持。看这情景,败,也不过片刻功夫。
“你,要他活吗?”司空吃吃笑道。
我攥紧了缰绳,忽地扬鞭打在马背上,骏马前蹄高扬,冲进混战之中。
“云悠?!”司空又惊又怒,“都给我住手!”
两边都是一怔。只有那马,仍旧嗒嗒地向着里面的那十几骑跑去。
中间的青年听到那声“云悠”蓦然一呆,瞬也不瞬地望着我。他脸色愈发苍白,牙齿咬得下唇快滴出了血,忽然急急地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一挥逼住了我的咽喉。
被人用利器逼着也不是第一次了,握着匕首的手玉白无暇,显然没有练过刀剑,此时,这只手不停地颤抖,匕首的寒光印得它一明一暗。
这一下变故出人意料,战场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燃无可燃渐渐熄灭的烈火还不时发出劈啪声响。凤情死死地盯着我,恨恨道:“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我却倏然想起,当年那孩子终是被带回凤家,出得云门,他回头对凤卓道:“你要在这里就在吧……不过要是你丢我们凤家的脸,就不要再回去见我!”
凤卓笑着碰了碰我,回道:“是,我怎么会不去见你。”
心下顿时轻松起来,我抬眼瞧着凤情清瘦的脸,学着凤卓的强调轻道:“我怎么会不来见你。”
他身子一颤,怒道:“都是你!要不是你,凤卓根本就不会背叛云门,不会违背凤家的誓言!”
我无言以对,只能一点头:“是。”
匕首无意间划破肌肤,感觉到粘黏的液体顺着颈项留下。一直在胸口翻滚的淤血仿佛找到了出口,咽喉一阵剧痛。一低头,喷出一口血来,溅在雪白的衣衫上,形成一种诡异阴冷的红。
“你……”凤情惊骇得瞪大了眼。我抬眼本想安慰他,视线却有些模糊。我生怕会晕过去,急急忙忙扯住他胸口的衣服,低声道:“拿我当人质,快。”
“什么?”
我颓然一笑:“我打了一个赌,赌司空玄说过的一句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