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逐月
作者:偌非 | 分类:言情 | 字数:48.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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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此生如寄良畸孤
时近亥末,飞花坐在桌前,对着四缡镜照来照去,不停地看自己的脸。宛婆婆拿着一柄玉梳给她通头,动作异常的轻缓,却是含笑看着。
“飞儿今日怎么了,这么仔细地看。”
“婆婆,你说飞花容颜可称天下第一么?”
“当然!飞花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
“呵呵,婆婆是因为宠着飞儿才会偏心,前几天还跟我说,十几年前江湖第一美人可是石破天惊,美得天地为之动容呢,你可从没这么夸过我。”
飞花放下小镜子,扭过身子,抱住婆婆的腰,晃了起来。
“你比她漂亮。”宛婆婆拍拍她的肩,肯定地说。
“扯谎,你见过?”
“婆婆当然见过,她是二小姐。”
“师父的妹妹?无忧剑的娘?”
飞花心里一惊,宛婆婆居然象是未卜先知,知道自己要引向何方,淡淡笑了起来,真是越来越有趣。是谁布着谁的局?恍似就在身边,只看执子的手如何下。
“是,老奴还记得二小姐初出江湖参加武林大会,引起多少男人瞠目结舌,那时候柔小姐刚刚十七岁……”
宛婆婆突然顿了一下,脸色僵硬起来,那段往事顿时淹没了她。
“是么?飞儿想听听,婆婆讲给我听好么?夜来无趣,说些别人的闲话,正好打发时间。”
“唉——都是那个男人,二小姐与他一见钟情,叛教跑了,后来教主一怒之下……”
“哦,死了?她很美么?”
“我的飞儿和她有几分相似,但是比她漂亮多了,是以——”
“师父是因为我长得象她才收我为徒的,是不是,婆婆?”飞花轻轻靠在了她身上,突然暗淡了眼神,“今日在易府看见了那女子的画像,与飞儿倒是有几分相像。”
“这——当年教主对二小姐百依百顺,小姐却伤了教主的心。我教规森严,飞儿,教规森严。”
飞花定定看着婆婆的脸,一语不发。
“飞儿,教主虽是严厉,但是很喜欢你。她只收了你一个徒弟,将来我教一定由你继承大统的。”
“飞儿知道。那画像里有两个孩子,婆婆,看样子才两三岁呢。婆婆不讲讲么?”
“飞儿!”
“据我所知,那个男孩子还在!婆婆不是已经准备告诉飞儿了么!”飞花突然展颜一笑,眼神却是魅惑冰凉。
“他是药童!囚在幽冥。”
“药童!”飞花的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飞儿,这就是叛教的下场,连二小姐也莫能例外。”宛婆婆突然加重了语气。
“婆婆,你原来是伺候二小姐的?看你好像很了解二小姐。”
“啪”地一声,梳子跌落在地上。
“你还活着,已经是庆幸。”飞花突然鬼魅一般地笑了起来,“是不是,婆婆?”
“是——是——”
“婆婆,活着就好!好好活着!飞儿突然想喝酒了,去拿酒,我们喝两杯?”
“遵命。”
“婆婆——不要这样子吗——”飞花突然懒洋洋地伸了下腰。
“好,好,飞儿,婆婆去!行了吧?”
宛婆婆突然颓丧,两腿有些沉重地走了出去。
飞花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哼了一声,凌风,药童,紫衣女子,无忧剑的娘,暗月二小姐,江逐月,一个个人,一件件事在自己的心里过了一遍,默默分析其中的关联…….直到宛婆婆出现在门前。
逐月手抵下颚,仰脸看着黑魆魆的夜,若有所思。想了一刻,提笔写了封短笺,轻轻一击掌。
珊瑚和翡翠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鸽子。
“发出去。”
“是!”
羽鸽很快消失在夜里,一条黑影无声无息地飘过。缓缓打开字条,不禁悠然一笑。
“江逐月,想瞒我!”手里却是缓缓将字条依旧原样扎好,轻轻放飞。
“飞儿,你在想什么?”逐月与她并肩坐在轿子里,看着她若有所思。
“中秋素来是阖家团圆,却召集了这许多人。今日奇怪,本来不该有师兄参与,更不要说飞儿不过一个扈从。师兄不是已经怀疑了么?”
“陛下的眼神好生怪异,似乎心不在焉。”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澄王爷得手了。”
“不出明日,只怕朝堂哗变,你与我一起看看热闹也好。”
“好!”
飞花看着逐月异常俊逸的脸,心里缓缓升起一丝冰凉,却原来,却原来他是隐在暗处的那只手,真的是他抑或只是个知情的人?她还是低估了他。
“今夜好个月色,师兄。”
“去赏月?”
“嗯。”
太子看着众人散去,急忙返回准备告退回东宫,却见太监匆匆地赶了过来。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哦,王公公。”
“陛下宣你去书房。”
太子灏听了心下狐疑,急忙跟随太监迅速向书房走去,却见胡相,易相都跪在地上,不禁一愣,按国礼与父皇见驾。
“太子,你可有什么与父皇说的?”
“父皇?”太子一脸的不解,不禁抬头观看。
麟德帝蓦地站起,走到太子面前,明黄的龙袍在宫灯下闪闪耀耀,金丝龙纹星星点点如波光粼粼,灼人双目。
“朕与你个机会,再不说,你可就没机会了。”
“父皇要儿臣说什么?”太子灏如坠雾里,距离颇近已经看不清父皇的脸,感觉一股迫人的杀气凝聚在他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腻子,你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不死心?来人!”侍卫在外应了一声,“宣蒋午!”
“老奴拜见陛下。”蒋午低着头走了进来,跪伏地上。
“告诉太子,你都见到了什么。”
“遵旨!”
“太子日前在东宫老是摆弄各样药草,还有近来总是有黑影夜里出入府里。”
“百里灏,你什么时候喜欢研究□□了?居然还去司药局翻看古典。这个可是朕中毒前发生的事!”
“陛下,儿臣——”
“想说冤枉?”
“儿臣不敢——”
“那夜里出入的黑影是谁,小连子是怎么死的?上月初八,初九,这个月的初三…….你去了哪里?”
“儿臣——”
“狼子野心,大逆不道的孽子,嫌朕碍了你的路?立你做了太子犹嫌不足?”
太子抬头看看父皇面如寒冰的脸,又转头看看伏在地上的蒋午猥琐的脸孔闪烁的眼神……
一时间百味杂陈,终于明白蒋午原来是——原来是——
太子灏低了头,“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儿臣无话。”
“易相,宣朕旨意,太子行为不检,有悖储君之位,押入冷竹殿仔细看管,任何人不得探望。太子所斯之责,朕亲自管理。”
“陛下!”
“他已经认了,你这个舅舅还要开脱?他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离不开你这个舅舅的支持?”语气冷硬,音调蓦地高了起来。
“臣不敢!”
“朕看你也该反省反省。”
“胡爱卿,朕着你派人看守冷竹殿,不许任何人出入,朕过些时候要亲自审问,若是有一点差池,朕唯你试问。”
呵——
胡相倒吸冷气,这个差事貌似极度信任,却是烫手的山药,极大的难题已经扔给了他,看着麟德帝面色发青,不敢说话,只能接旨。
自书房外走进四个侍卫,却都是陌生的脸孔,面无表情地站在太子身边。
太子心下明白,看着父皇,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这才稳稳站起,沉默着向外走去。
麟德帝看着太子的背影哼了一声,嘴里吐出一句,“孽子孽心。”
太子遥遥听见,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澈!太子哥哥被抓!”
凌空快速走进澈的书房,擦了擦汗。
“什么?团圆宴刚刚结束,怎么会?”
“是,始料不及。”
“因为什么事?”
“应该是和陛下中毒有关,但是没有明言,只是将太子囚在了冷竹殿,不许任何人探望。”
“飞花说的难道只有三分是真的。”
“澈,薛逸他们现在都不方便出来,此次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凌空回想着方才陛下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将内侍两大总管下了狱,赐死了涟贵嫔,并查抄了太医署宋廉的家,依旧心有余悸。
如今两相和几个重要的公卿都在南书房议事,只怕下一步不知道轮到谁呢。”
“刚刚还在宴饮,父皇难道早已经做了准备?大哥被关在哪里?可是天牢?”
“是冷竹殿。”
“冷竹殿?”澈的声音一颤。
冷竹殿,冷竹殿,历代皇子犯罪被囚禁还没有能活着出来的,这怎么可能?
“问题是,不知道陛下从哪里调来的侍卫看管,还不知道身手如何呢,不知道可否有机会进去。”
“有我在,当然有机会——”帘拢一挑,飞花笑着走了进来。
“你?”
“我现在有点时间,如果两位若想去冷竹殿,我可以奉陪一段。”
“你?”
“现在是子夜十分,不会有人猜出今夜就有人进去,还来得及,过了今日只怕就没机会喽。”
“若是被发现——”
“太子日前已经中了慢毒,无忧剑难道没看出来?”飞花双肩一耸,一脸的讥诮。
“什么?”
“我不知道他中了什么毒,但是这枚药可以保他死不了,信也由你不信也由你,只是进不去冷竹殿,太子性命堪忧。”说着将药丸扔在了凌空手里。
“澈,你还不换衣服?”眼神立时温柔了起来。“暂时太子不会有事,别担心!”
“好。”澈转身进了卧房。
飞花笑着看看凌空,“这药可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
“飞花姑娘,既已经看了出来,看在澈的面子上与殿下解毒如何?”
“我无能为力。”
飞花云淡风清地笑了起来,眼神既无辜又无奈。
“走吧。”澈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澈的轻功毕竟不济,凌空和飞花两个一左一右夹住了他。凌空看向飞花,心生怪异。
“无忧剑,你在想我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是——”
“我堂堂暗月第一弟子,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一会我去引开侍卫,实在不行就迷倒他们,和太子最好长话短说,时间长了会露馅。”
说着握住澈的手,用力捏了捏。
三人很快来到了冷竹殿,几个起落闪身到了殿后。飞花掩了黑纱,冲澈笑了一下。飞身消失在前面。不过片刻转了回来,一歪头,澈和凌空跟了上去。
“我把风,你们进去吧。”飞花眨下眼睛。
澈和凌空点头走了进去。
一股颓败的气息扑鼻而来,昏黄的灯烛下,一个熟悉的背影正落寞地坐在桌子前。环视四周,不过一张床,一盏灯,一桌一椅。
“大哥!”
“澈,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所在,你胆敢无视皇家法度?”
太子转过头来惊愕不已,马上想起自己的处境。
“大哥,我担心你。”
澈看着太子已经换下朝服,着了麻布葛袍,连束发也用了一根普通的带子,一阵心疼。分手不过几个时辰,居然锦袍换了赭衣,成了阶下囚。
“糊涂。”太子低声呵斥。
“大哥,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告诉我,我们出去找舅舅想办法。”
“澈,没用的,算了。母后今后就交给你了,替我尽孝。”
“大哥。”
“嗤!”一声冷笑,自背后传来。“澈,时间不多。不要儿女情长了。”
“大哥,先把这颗药吃了。”凌空伸手搭了下太子的脉,缓缓离开。
“澈,回府什么都不可以做,谨记。”太子接过丸药吞了下去。
“可是——”
“听大哥的,敌暗我明,只能静待时机。凌空,陛下身体刚刚痊愈,身体虚弱,他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父皇只要康泰,做儿子就是舍了一命也不会遗憾。”
飞花远远打量着太子。虽在囹圄,天生龙威依旧,眼神是异常的坚定,处变不惊,神态淡定自若。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也,以其无以易之也……故圣人云:受邦之詬,是谓社稷之主;受邦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
一句话不由自主地涌入脑海,太子与澄简直一龙一猪,不可同日而语,他已经胜了,即便没有她在暗中协助,她不禁叹了口气。
“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