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旅记(清忆录)
作者:洛雪倾城 | 分类:言情 | 字数:28.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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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六八章 贵妃篇★离开前夕
一觉好眠,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秋菊早已拿着洗漱用品候在一边, 见她醒了, 忙笑嘻嘻上前来为她更衣, 边问道, “娘娘, 睡的可好?”
“嗯!”梦白点头道,一夜通宵忙碌,身心俱疲, 沾上床榻便能睡着。
为她递上竹盐漱口,这才稍稍压低声音, 道, “禄总管来过了, 见娘娘睡着,便又回了去, 这回已经是第三趟了。”
“是吗?”梦白淡淡道,微微理了理衣襟,“叫他进来吧!”
秋菊道了个“是”便出去回话,不消片刻,小禄子入得内殿来, 一番行礼问安, 这才道, “娘娘昨夜辛苦了, 睡的可好?”
梦白复又点点头, “极好!”转念,又问道, “皇上好些了吗?”
“服过太医的药,好多了,只怕疼的厉害,皇上也是不会吭声的。”
梦白应道,有些言不由衷,“有你贴身照顾,也是比其它人更放心了。”
一番闲聊,小禄子便又笑道,“乌特巴拉亲王上京述职,永乐格格便捎了封信来给娘娘。”
“是吗?”直到此时,梦白才稍稍有精神,“写了些什么?”
“皇上说不让拆呢!娘娘自个儿看吧!”说完自袖袋内掏出一封信札,双手递上。
梦白快速展开,信中所言,也无非是一些拉拉待她很好,她很幸福快乐云云,梦白哑然失笑,拉拉的为人,她最了解不过,又怎会如她所说?
绕来绕去,也无非是怕自己担心,却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
“亲王还在京城吗?我要见见他。”
“王爷述完职,皇上本欲留他小住几日,王爷推说家中有事,便又急急赶了回去。”小禄子连忙道。
“哦!”梦白道,心里有些微失望,只怕,那个人再不会让她轻易见什么外人了。
小禄子小心观察梦白言行,见她无甚反应,这才又问道,“奴才前两日随皇上在猎园巡猎,听闻娘娘要见奴才……”
“是!”梦白笑笑接口,复又直截了当道,“此事再拖延不得,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我身边有个叫卫如云的宫女,你应该认识吧?”
“是!奴才识得。”小禄子答道。
“前些日子受了皇上宠幸却未记档这你也应该还记得吧?”
“是!奴才尚记得。”小禄子这句答的异常艰难。太爽快,怕她听了心里不舒坦;太犹豫,又怕她见疑。真真是左不是来右不是。
“也是她的造化。”梦白淡淡道,平白直叙,“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小禄子有些心惊,偷偷打量了她一眼,却不接话,静待她的下文。
“虽说皇上宠幸谁爱册封谁都凭皇上喜爱,但怀有身孕的宫女,却是不能再在我身边当差侍候了,就请你在皇上面前提提,让皇上给她个名份吧!”
“娘娘何不亲自跟皇上说?”小禄子巧言推脱,“娘娘的话,份量多大?一句顶的上奴才十句百句不止。”
“小禄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梦白亦笑反问道。
“那奴才便麻着胆子试试。成不成,那还得由皇上自个儿作主。”小禄子笑笑,当下便告辞。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回了乾清宫,晚间给皇上守夜的空当,趁着四下无人,小禄子便道,“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右脚被高高垫起,小心的翻转避免碰触伤口,皇上的声音有丝不同于以往的脆弱,“朕准你奏,说吧!”
“今天,奴才上承乾宫去,听贵主娘娘说,那卫姑娘,已经怀有身孕……贵主的意思是请皇上尽快册封卫姑娘。兹事体大,奴才不敢有所隐瞒,还请皇上决断。”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皇上才道,“朕不想要,拿掉!”
“还请皇上三思!”小禄子劝道,面容哀戚,头深深伏在地上。
“你还不明白吗?”皇上嘲笑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便要往相反的方向去理解。”
皇上说的言简意赅,小禄子不甚明白,但甭管他明不明白,此事已是磬钟古石,再难更改。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
却也最是春峭寂寞寒!
农历小年前,宫里又绵绵下了一场大雪,对于卫如云,皇上既不说册封,也不说准备怎么处置?
只是,卫如云却再拖不得,那身子越发显怀了。为避免让人见疑,梦白干脆放她假,成日在小屋子里呆着,三餐由秋菊送饭。
早起的时候,秋菊兴致勃勃道,“娘娘,奴婢扶您上御花园子瞧瞧去吧?自打奴婢来咱宫里,奴婢都没瞧您出过宫门。”服侍梦白渐久,秋菊大致摸清了这位贵主的习性,是以,此刻撒泼耍赖全用上,就是要央着她去。
拗不过她,梦白无奈只得答应。
早起的主儿很多,但这样踏寒赏雪的却极少见,秋菊唠唠叨叨,“娘娘,早上还是冷的很,尤其是娘娘的身体,其实……咱可以晚点再来……”
“晚点唯恐就没这般清静!”梦白笑道,遥手一指,“你瞧,满园银装素裹,枝叶上压着沉甸甸的积雪,这般美景,我们却是第一个欣赏的,不觉得高兴吗?”说完却又是轻笑出声,“为何觉得这重重宫墙之内,这雪也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呢?”
“娘娘……”秋菊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走吧!”梦白又道,“去亭子里坐坐,泡杯热茶,赏雪。”
天下间就有这么巧的事,坐下不过一刻钟的事,却也有人踏雪而来,梦白抬头一望,登时愣在了那里。
是常宁王爷!
那日醉酒后的事记不清楚,但隔天却已知道承乾宫的奴才都为这事受了皮肉之苦,时日久了,下人间偶有的窃窃私语她逐渐摸清了事情最后发展的脉络。
听说他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宿,隔天却还为着这事跟皇上大吵了一架,想必,受到的责罚会不轻吧?
常宁看见梦白坐在亭子里,也是一愣,随即便咧开嘴一笑,大踏步便要向她走来。
“王爷!”身后的莽泰低声道,扯住他迈开的步子,“王爷前段时间才因为和贵主娘娘的事受了皇上责罚,今次再牵扯进来,只怕皇上要愈加不高兴,请王爷三思。”
常宁笑了笑,有些惆怅道,“莽泰,你虽自小与我一起长大,又怎会明白我的心思?”说完,衣袍一掀,笑着向梦白走来。
梦白不得不起身相迎,嘴里道,“王爷!”
“娘娘!”常宁对着梦白一礼,待梦白说过“起”“坐”,才坐了下来。
“听闻娘娘最近身体欠佳,可有好些?”
“谢王爷关心,已经好多了。”梦白答道。
瞧了瞧梦白的神色,常宁又道,“昔日在集市见到娘娘,娘娘神清气爽,风采照人,令常宁难以忘怀;今日再见娘娘,娘娘风采依旧,只是为何?眉间紧蹙,竟似锁着千秋万愁?”
梦白微笑,反问道,“如同一只被困住双翅的自由鸟,不能飞上蓝天,不能回家,不能爱,也不能说不……如果是王爷,会怎么办?”
常宁目光灼灼,“如为帝王妻,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却也会极力争取,不惜拼个鱼死网破,最终也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但又存在着道德和伦理的偏见,宁相思,也要负。”常宁缄口,笑笑道,“如果是常宁,便会这么做。”
“宁相思,也要负?”梦白念道,“是宁愿一辈子活在相思之中,也要不惜一切代价的离开吗?”
常宁道,“这得靠娘娘的理解。”
梦白松开抱住紫金暖壶的右手,轻轻压上他的,直视着他,目光中波澜无限,“如果是王爷,会帮我吗?”
掌心温热,伊人又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常宁只觉胸口波涛汹涌,却又深觉被礼仪教条束缚住,“如果是常宁,就不得不想想皇上,常宁不怕浪迹天涯,也没有江山社稷唯重的抱负,只愿和心爱之人同首相伴到白头,但常宁与皇上手足情深,唯怕伤了皇上,却又不忍娘娘受煎熬,娘娘心高气傲,不愿与他人分享爱情的心,常宁也看在眼里,常宁左右取舍,似乎双方都割舍不下,这,就是常宁复杂的心。”
梦白轻轻将手抽回,目光仍是柔柔的看着他,“没有道德和伦理的违背,王爷这番话,已经叫梦白感动。只是,梦白虽不信缘份由天定,但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却也只得错过,王爷你能明白吗?”
“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常宁咀嚼道,笑有些苦涩问,“娘娘是在说常宁和你吗?”
梦白长叹一声,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常宁笑笑,洒脱道,“那娘娘便将来生承诺给我。”
梦白也笑,“我是唯物主义者,一切皆用科学的眼光看待,真的有来生吗?”
“唯物主义者?”常宁念道,眸中一片疑惑。
梦白正要回话,却见亭外走进一个眼生的太监,忙打住,问道,“什么事?”
行了礼,太监跪在地上,双手奉上盖着红绸的大银盘,“回娘娘,这是皇上赏给娘娘的白虎皮袄,是皇上前些时候亲手猎杀的一双老虎……”
“哦!”梦白淡淡应道,“放下吧!”
太监小心放在梦白面前的石桌上,小心问,“娘娘不看看吗?皇上费了许多功夫,还说娘娘定会喜欢……”
“跪安吧!”打断他,梦白道。
“喳!”太监只得道,再次行了礼,这才退了出去。
“秋菊。”梦白叫道。
“娘娘?”秋菊匆匆上前,“娘娘有什么吩咐?”
眼神指了指桌上的银盘,梦白笑道,“把这个替我送给德贵人吧!”
“娘娘?”秋菊惊声道,目光来回在盘子和梦白之间巡视。
“去吧!”梦白道,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秋菊也只得领命前去。
“王爷,继续我们的话题。”梦白对着常宁笑笑道。
常宁见她如此沉然淡定,只觉心中爱慕更深。
两人谈兴正浓,却又相继默契的不再提那日醉酒之事。
临近晌午的时候,常宁告辞,又坐了半柱香,园子里人渐渐多了起来,梦白欲回承乾宫,秋菊却道,梅园花开,折些回去放在瓶里,赏心悦目。
梦白猛然想起墨儿,只道是女儿家都爱这些,也就随了她,墨墨迹迹直到午膳时日已过,才回到承乾宫。
拿着花,梦白想起成日呆在屋里难得走动的卫如云,吩咐旁人都不得跟来,径自便去了她的小屋,彼时秋菊正在布置午膳,是以,未服侍在她身旁。
梦白进了屋,却见本该养产的人并不在屋里,屋内摆设零乱,几个花瓶碎片散在地上,显然在走之前经过一番挣扎。
梦白怒气冲天,回了承乾宫正殿,将一大帮子太监宫女叫进来,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一大帮子人全跪伏在地上,胆颤心惊,俱不敢抬头,却也没人回话。
梦白怒极反笑,“是不是我平日太放纵你们?所以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主子放在眼里?还不说是吗?来人?把这群该死的奴才都给我拖出去打,打到说为止。”
立刻有侍卫进殿来拖人,梦白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能平空消失在这承乾宫里?守宫门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先把守宫门的奴才给我拖出去,不说实话就不要停!”
梦白从未在宫人面前发过这样大的脾气,既狠且快,守宫门的两个太监耐不住杖刑,抵不过十杖便招了,“哎哟……主子饶命啊!是禄总管带人过来带走的卫姑娘,主子明鉴哪……呜呜……”
“什么时候的事?”
“娘娘前脚刚出门,禄总管后脚就来了……”
“原来那么早?这时段掐的可真准!”梦白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来路?他说要带走,你就白白让他这么带走?即便让他带走了,不知道马上来禀报我吗?”杖刑仍在继续,梦白不叫停,执刑的不敢停。
“娘娘……主子娘娘……是秋菊姑娘临出门前嘱咐奴才们,待会儿宫里有什么动静都不要管不要问,只要闭着眼睛放行就成了。”
这么一说,直接把秋菊捅了出来,梦白厉眼逼视她,“你有什么话说?”
秋菊“扑通”一声跪在梦白脚边,“奴婢有罪,请娘娘现罚。”
梦白冷笑,“怪不得自告奋勇承担给卫如云送膳食的差事,原来早就计划好了先把她与人隔绝,又盘算着我不会经常去看她,即便她消失了我个把月也不会察觉;也怪不得今天央我去赏雪,原来早就策划好这事?在林中墨墨迹迹不肯这么早回来,也是为了给他们充足的时间吧?”
秋菊痛哭失声,“奴婢对不住娘娘,奴婢……奴婢是皇上派来监视娘娘的……”
“可真是我的好奴才!”梦白笑着站起,下一刻厉眼往大厅扫了一遍,“你们又是谁派来监视我的?算了,我承乾宫养不起你们这群奴才,打哪来的,滚哪去吧!”
“娘娘……”“主子……”底下众人跪成一片,哀嚎不已。
梦白不再说话,冷冷自众人间穿过,往乾清宫方向而去。
庭前独立,空负相思。
一番通传,梦白进了西暖阁,见到的皇上就是这番光景,脚伤似乎已经痊愈,玉立的身姿昂然依旧,却也有着深可见的寂寥。
花盆底磕在地面的响动由远至近,皇上回头,望着梦白的神情,了然道,“那群奴才,果然瞒不过你。”
梦白答道,“若非一时兴起,恐怕便会就此瞒过去,皇上计划缜密,梦白从未防患于未然,又岂会事事看穿?”
皇上叹了口气,竟让梦白觉得今日的他意外脆弱,“你来晚了一步,那个宫女,已经喝了药……”
“那个宫女?”梦白重复,笑道,“对于与皇上几番恩宠的女子,只会使用这种称呼吗?皇上果然够薄情寡性!”
皇上也笑,深沉的眸子让人看不出情绪,“自古帝王多寡情,朕也不能免俗,你只不过尚未看透而已。”
这番话说的,却让梦白心里隐隐不舒服,转念却又道,“诚如皇上所说,帝王多寡情,那就请皇上放我离开,我愿意去体会民间疾苦,从此与皇上相忘于天涯。”
梦白的话,不可谓不震惊,梦白却并未见到他脸上有太多的波动,只觉得,猎园受伤以后,皇上似乎深沉不少,只听皇上平静道,“这恐怕有些困难,历朝没有这个先例……”
“先例……是人做出来的,皇上做出来以后,自然就成了先例……”梦白答道,话完抬头,目光直视他,叙叙道,“皇上如果不答应,我便将皇上受伤及今□□卫如云堕胎之事,全部告知太皇太后,届时宫里定会闹的沸沸扬扬,即便有危险,我还是要赌一赌,不如皇上你来猜猜,太皇太后是会杀我还是会放我?”
皇上苦涩一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比起作茧自缚,我更愿意在广阔的空间自由呼吸,请皇上成全!”梦白说完,直直在他面前跪下。
半晌,皇上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只是,深沉之外,竟也带着丝疲惫的苍老,“那么,在那之前,先为我生个孩子吧!”
梦白为这句话所震惊,不敢置信的抬头,“皇上?”
皇上负手背立,低头俯视着她,目光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难道不欠我一个孩子?”
有了孩子,便是一个牵绊!
梦白深知这一点,一时承受不住皇上的目光,微微低头避开,生硬道,“可不可以?换个代价?”
“这是唯一的办法!”皇上掷的有声。
梦白一时思绪繁乱,不知该如何抉择,只得道,“我再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