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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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同根
“皇后看看,”元昶笑着递给了我一张雕花的大弓,“瞧瞧拉不拉得动。”
“皇上取笑臣妾,”我拿过来象征似的试了一下,回笑道,“女流之辈哪用得上这些东西。倒是让瑞儿过来试试。”
元昶只是笑笑,也不答话,起身迅速抬手就是一箭,正中远处的红心——今年雨水太大,秋狩围猎之事不能行了,只好在御花园边上平出了一块旷地。本来是让儿子们演习骑射来的,不过这几日元昶的心绪也不错,时常携着我来一起凑个热闹。
“到底是皇上,”我笑道,“功夫还是如此了得。”
元昶将弓箭递给了旁边的侍从,吩咐他们让瑞儿继续练。继而回身坐到我旁边道:“朕这也没什么,瞧儿子的罢。”
“回皇上,”小顺子在一旁报道,“文渊阁大学士申向致大人回奏奉先堂的事情。”
“折子呢?”元昶的面色立刻变得有些紧张,有些忙忙地拿起了刚送进来的折子。然而看了一会儿,他的模样转成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便吩咐下人拿来朱砂笔墨,提笔简单批示了两句。
“你回去和申向致传朕的口谕,这种事情下次再报,不用写得如此啰嗦,只报名字和人数便罢。”元昶说着,将那个折子丢给小顺子,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皇上若是累了便歇一歇罢,”我道,“这些日子也够累的了,但凡出来一会子,还少不得事情缠着呢。”
“不是大事,”元昶拍拍我的手,“不过是秋决的名册,还有奉先堂牵扯进来的死罪犯,申向致一般的倒利索,这一下子又报上来两千余人,都是定了的谋大逆,准了便是。”
我沉吟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些难过,两千余人,就这么没了。然而转眼看到元昶甚是平和的神态,心里又有几分安心。
“瑞儿的武艺怎么退回去了?”元昶的声音从旁处传来。我回过神来,看到瑞儿方才射的一箭偏出红心老远。
“听说,陆师傅前几日抱病回家了?”我试探性地问,其实这件事情倒是我的主意,暗自里和陆俨打了招呼,“这孩子缺了可心的师傅,只怕不是好事呢。”
“这几日没顾上问他这些,”元昶拄着头道,“陆俨年纪大了,走了倒也罢了。本想再寻好的,这些日子让他出阁听政,两下里忙得都忘记了。”
“这么等,倒也难有合适的,”我轻轻拂掉树上落下的一片花瓣,“臣妾有个主意,不知皇上怎么看。”
“卿卿但说无妨。”
“瑞儿大了,自该多在书房和前头听政上下些功夫,骑射的事情,多少找人提点一下便好。”我叹道,“与其另外找,倒不如让祖辉过来教导着他几分。横竖是自家人,多早晚都出不了岔子……当然,这不过是臣妾的傻想头,究竟怎样,还是要皇上您这个父皇做个主意。”
“祖辉……”元昶沉吟了一下,缓缓道,“祖辉的性子太急躁,这倒不大好……依着朕的意思,还是让祖寿去才好,他的心思细致,把瑞儿的功夫交给他,朕也放心。”
“祖寿?”我故意犹豫道,心下却暗暗叫好,“臣妾不了解,只是觉得那孩子话少……不过是皇上的主意,臣妾自当听从。”
元昶笑了笑,又转头去看瑞儿的骑射,过了一刻,他开口问道:“承泰这几日在做什么,书房总也没他的影子。”
“泰儿身子不好,”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道,“这孩子的身子总也不好,也不知究竟如何……”
“皇上,娘娘,”芷若报道,“二皇子来了。”
“嗯啊?”我微微吃了一惊,与元昶对看了一眼,见他微微点了头,便道,“叫他过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孩子规规矩矩地移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在下首请了安。
“起吧。”元昶淡淡点了头,轻轻呷了一口茶道,“怎么这早晚跑过来了?”
“儿臣听下人说,皇兄在这里演习骑射,”承泰有些怯怯的,“便想过来让皇兄提点提点儿臣。”
说话间,承泰轻轻咳嗽了几声,我见状,心下不忍地道:“身子不好就别来回跑了,出来再着了风,又是一场不自在。来,”我招手让他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怎么这么凉呢,过会子叫芷若把母后这边的白参给你拿过去……”
“父皇,母后……”远远地,承瑞下了马。
“又犯懒,”元昶哼了一声,但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斥道,“你的功夫都还给师傅了吗?怎么连个箭靶子都射不得了!”
“儿臣知错了,”承瑞没看出元昶心情倒好,仍旧是敬畏地道,“儿臣这几日疏于骑射,父皇恕罪。”
我含笑瞪了元昶一眼,道:“罢了吧,今日原都是演习玩的,何苦来,瑞儿,瞧你这一脑门子的汗,”我稍微松开泰儿,从袖中掏出帕子道,“过来,母后给你擦擦。”
瑞儿见了我,这才略略放开了些,朝我偷偷笑了笑。刚迈步走了两下子,突然歪了一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元昶倒是比我还紧张,忙起身查看。
“儿臣不碍事。”瑞儿看到元昶上去看,不由的往后缩了两下。大约是畏父生了习惯,瑞儿反倒有些紧张了。
元昶愣了一下,盯着儿子的脸看了两刻,仿佛在打量什么。忽然,元昶猛地撩起了瑞儿的袍子角。果然,瑞儿的左小腿处又一块拳头大的衣裳,已经被血染红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起了身,急急地走过去道:“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看着儿子紧紧咬着嘴唇,细细的汗珠从脸上滑了下来,心里一阵揪疼。但元昶却比我镇定,仍是眯着眼仔细瞧,过了一刻,他才开口道:“这伤多久了?”
瑞儿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喃喃道:“儿臣知错……”
这爷儿俩的对话倒让我感到一阵忐忑不安,但元昶仍旧盯着承瑞,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声音却冷得吓人:“朕问你话,多久了?”
“父皇……”瑞儿终于抬起了头,眼睛中带着一丝祈求地看着元昶。
“来人,”元昶高声吩咐道,“去把藤屉抬来,把大皇子送到勤政殿后殿寝宫。”
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这是,这究竟是怎么了……
“玉儿,你也来。”元昶看着我惊慌的面庞,轻轻将我扶起来,嘱咐道。
看着太医在屋子里面忙忙碌碌,我的心生生地揪了起来。然而最让我担心的还不是瑞儿的腿伤,而是,元昶的态度。
自始至终,元昶一直都很少说话。我虽知道他素来对儿子严厉,可这次却看得出,这一次,可不是严厉不严厉的道理,而是别有他因。
“回皇上,”太医们终于忙完了,领头的上来道,“大殿下的伤不妨事,伤着筋骨的地方已经将要好了,眼下不过是皮肉伤重些。臣等已经拟了方子,这就着人去配药。”
元昶摆了摆手,仍是一脸冷然的表情,道:“知道了,都下去。”
我瞧着屋子里的人渐渐散去,心里的紧张再也耐不住了,既然元昶不说,我只得先去看瑞儿的伤。虽说是擦了血上了药,但看上去仍是血肉模糊的一小片。我坐在床边,见此形状,不由得落下泪来,轻声埋怨道:“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说!你宫里的人都黑了心,活活要气死母后才罢!”
元昶适才慢慢走了过来,俯身看了一眼瑞儿腿上的伤,神色越发地严肃了起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紧紧地盯着瑞儿道:“现在没外人,说罢。”
瑞儿仿佛松了一口气,这才轻轻地道:“回父皇,是儿子……儿子,骑马摔伤的。”
“胡说!”我轻声斥道,“骑马能摔成这个样子,倒也稀罕了。”
然而元昶却信了,只听他问道:“什么时候摔的?”
“一个多月前。”
“在哪里摔下来的?”
“御花园边上演习场。”
“刚上马时摔的?”
瑞儿有些羞愧,但仍旧垂了头道:“是。”
元昶点点头,继续道:“你的伤,都有谁知道?”
“回父皇,”瑞儿的声音似乎变得沉着了起来,“只有儿臣的贴身太监知道,别人一概不知。”
“做得很好,”元昶点点头,“这几日不要再去骑马了,起坐行动当心些。明白吗?”
瑞儿抬头看着元昶,仿佛要说什么,但却闭了嘴,只是应道:“儿臣遵旨。”
“皇上……”我心有余悸地跟他回到了坤成宫,几次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元昶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自顾自地叹息了一声,道:“都是宫里的老把戏了,朕小时候便见过。只是不料,会应在瑞儿身上。”
“难道是倒马钉?”我疑道,“可是,可是御花园那里都是让人清了又清的,怎么会……”
“不可能是倒马钉,”元昶回身道,“你没听瑞儿说,他是上马时摔下来的……手法倒还罢了,最可恶的是那个人,可究竟会是谁呢……”
“臣妾不懂,”我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瑞儿十几岁的孩子,终究会碍妨着谁了?”
“碍妨着谁?”元昶冷笑一声,“他纵然年幼,也是我大齐国的储君,便是活着,就伤了旁人的眼。”
我既担心有惊喜地听到元昶的话,忖度了一刻,方缓缓道:“就算是这样,我们还有泰儿……难道会是泰儿?他才几岁,如何会有这些花花肠子?”
元昶愣了一下,旋即摇摇头道:“怎么会是泰儿,你想到哪里去了。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你就忘了还有别人?”
“你是说……”我皱了眉头,“荣亲王?”
“这事情和他关系最大。”
“这……在宫里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倒不像他的做派,”我道,“若说是庆郡王,倒还有可能。”
“道貌岸然的事情,他哪一件少做了?”元昶挑眉道,“朕不能再等了,留着他,迟早是祸害!”
“这个自然。可是,皇上,”我担心地道,“瑞儿这件事情不需要仔细查一查么,万一不是荣亲王所为,岂不是便宜了那些暗中做鬼的人?”
元昶不动声色地揽住我,声音却冷得让人害怕:“你知道,甄铨是怎么死的吗?”
窗外的闷雷声又响了起来,仿佛是那令人恐惧的咆哮一般。我有些惊恐地抓紧元昶的衣襟道:“皇上查出来了?”
“一定是有人知道他要查什么,所以他才会死得不明不白……知道么,中原人会骑马的少,骑得好的,就更少了,”元昶安抚似的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额头,“他从马上摔下来,直接摔断了脖子。所以那个蜡丸,才会是破破烂烂的。”
没来由地,我轻轻打了个寒颤。元昶低头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一把将我凌空抱起,大步向百宝九成帐走去。我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希望能透过那冰凉的龙袍觅得一丝温暖,或说,是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