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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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璃山(二)
按理说, 皇后沐浴的馆池,应以坤字或凤字命名,即便不用这些字, 至少也应该取做牡丹这一类的花名。可到了璃山我方才明白, 依照常理, 皇后主宫, 从未有随驾行宫的先例, 因此璃山行宫并没有独立的皇后寝宫。只在皇帝寝宫周围设配殿,作为随驾妃嫔的住所。而在诸多配殿中,装饰得最为富丽奢华的, 当属凝华馆。据说,这曾是先帝端敬贤妃的住所, 而里面的海棠汤, 更是在老一辈宫人的口里被传得绘声绘色。今日得见, 方知那些传说究竟还是苍白无力了些,无论哪一种说法, 都比不上我眼前海棠汤的十之一二。
“娘娘,您小心脚下。”芷若扶着只穿着一层纱衣的我,小心地提醒道。
整个海棠汤馆池,都是用上好的汉白玉砌成的。中间的浴池被别出心裁低雕刻成了一朵开放的海棠花状,又在旁侧凿开了若干泉孔, 使温泉得以日复一日地充满着这个池子, 故因此得名“海棠汤”。整个浴池因为材质极好且保养妥当, 故历经数十年仍旧显得十分华美怡人。现如今, 我正一寸一寸地摆脱掉纱衣最后的束缚, 踏着汉白玉砌成的阶梯,一级一级, 缓缓地走入海棠花状的浴池。
很快,温暖的,甚至是略带馨香泉水没过了我的脚踝、膝盖、腰部……终于,我矮身坐下来,双肩往下的部分都没在了水中,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感觉整个身心似乎都要被这泉水所融化了。
因为据太医讲,温泉本身有十分特殊的祛病作用。所以海棠汤里面并不似宫中的沐浴——宫中沐浴的习惯,是会在浴池中加入各样颜色美丽,气味芬芳的花瓣,浮满整个浴池,更有懂得药理的嫔妃会在浴水中加入药材,让浴水带有浅浅的颜色。而璃山温泉中,是不会加入任何药材或者是花瓣,清澈的泉水注满了光洁的汉白玉浴池,我自己低下头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拿近乎完美的胴体——尽管,我那保养细致的肌肤看上去几乎要与这汉白玉浴池融为一体。
“芷若,那是什么?”我指着池中一个被温泉淹没了一半的,却又近似床榻的玉石雕,心里却立刻有了答案。
“那是卧浴床,”芷若答道,“是当年端敬贤妃最喜爱的。”
我略略垂下头,看到那卧浴床,想到元昶方才的嘱咐,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暧昧的笑容,脸却有些发烧。我沉吟了片刻,接着偏了偏脸吩咐道:“你下去吧,有事,本宫会叫你进来。”
“是,娘娘,”芷若答应道,她素来知道我沐浴不喜人伺候的习惯,这本是小时候在海西孤独惯了的,不过芷若还是柔声提醒道,“娘娘,备的去火的茶水和特制的点心就放在您手边了,您还要什么,尽管吩咐奴婢。”
我点点头,取过一个大小仅如樱桃般的点心,静静地含在口中,为闭上眼睛享受着这舒适的沐浴。
或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许,是很快,温泉的舒适让我忘记了时间的长短,当我再次睁开有些发沉得眼睛时,却发现,元昶含笑地披着明黄色的纱衣,很随意地坐在浴池边上,带着半是惊诧,半是喜悦的神情看着我。
“臣妾就知道,皇上,一定会过来。”我轻声笑道,然而声音回荡在这个诺大的海棠汤中,听上去却有些悠悠的感觉。
“喜欢这里吗?”他温和地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笑道:“非常,非常地喜欢。”
“三国时,”元昶解开身上的衣服,一下子滑进了水中,惹得海棠汤泛起阵阵波澜,他直直地向我走来,在我身前半跪下来,有些痴迷地道,“蜀国昭烈皇帝曾得一玉人,帝置玉人于皇思夫人身侧,月光下,竟不能辨出何为夫人,何为玉人……卿卿真乃佳人,朕竟也不能辨出,何为卿卿,何为海棠汤……”
语罢,几乎是同时,他猛地环住了我的纤腰,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他的嘴唇近乎疯狂地贴了上来。片刻的纠缠后,他迅速将我抱起,在水中有些费力地走向那张浴池中的卧床。虽然猜到了元昶的用意,但我心中却还是浮起了一丝丝的紧张,这是在温泉中呢,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但容不得我多想,元昶用他的吻终结了我所有的担心,海棠汤被我们的搅起的阵阵涟漪与水花,冲击着我们的肌肤,就像一种奇异的药粉一样在挑逗着我们的欲望,在这一刻,后宫乱,前朝争,天下事都与我无关,我有的,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
元昶有些脚步蹒跚地扶着我走上浴池的台阶,方才在水中,温泉仿佛有什么力量似的让我们倍感轻松,乍一起身,身子立刻沉重了许多。元昶看来要比我好上一点,不过与我相携着步上台阶后,也很是疲累地坐在了浴池的边上。我见状,连忙支撑着起身,为他从边上拿过早已准备好的轻薄衣衫披在身上,伺候他简单穿好衣服后,我也从旁处披上鹅黄色的纱衣,又端上早已准备好的点心,问道:“皇上可要用些什么?”
元昶笑着摇了摇头,接着又垂下了脑袋,轻声笑道:“怪道父皇如此偏爱璃山,真是让人□□的地方。”
我见状,不由得尴尬地摇了摇头,说到底,来璃山是为了休养元昶因纵欲过度而产生损害的的身体,可照这么个折腾法,只怕会事与愿违。然而看着他深不可测的笑容,联想到离宫前的种种,我却第一次感到莫名的害怕,看来,他离开宫城,果真不是为了休养……瑞儿,你可千万不要自作聪明,或许,这至关生死的几步棋,就在眼前了……
“叮铃叮铃……”忽然,海棠汤内响起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我这才抬起头,竟发现这屋子的上缘还雕着一圈汉白玉做的铃铛,由于与整个浴池是一体的,不仔细查看竟不能轻易发觉。见到我意外的表情,元昶反而笑了,解释道:“把朕也吓了一跳呢,这原本是召唤帝王去理政的铃声,原来是这样子的……”
“终归是急事,”我浅浅笑了一下,“本来还说能歇一下子再动身,看来又不成了。”
说罢,我们都勉强支起有些疲惫的身子,缓缓向寝宫走去。
“芷若,方才前面有什么事情?”趁给元昶取燕居常服的时候,我这才悄声地问着芷若。
“奴婢倒没听说有什么事情,”芷若微微蹙了眉头,回道,“原本奴婢还等着听娘娘的吩咐,可方才见娘娘出来,还以为娘娘身子不爽利呢。”
“没事?没事怎么会有铃铛响呢?”我也有些不解,正想开口问,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紧接着,昭阳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母后,母后——”不知道为什么,昭阳的声音里带着一阵哭腔。我有些着急,便朝门口紧走了两步。
“母后!”昭阳急匆匆地冲进来,小脸上还挂着泪水,一头扎到了我怀里。我心疼地抱起女儿,慌忙问着紧跟过来的奶娘道:“公主怎么了?”
“回娘娘,公主殿下是——”
“母后,刚才有一个大妖怪,要吃掉我,呜呜——”昭阳大声打断了奶娘的话,自己抽抽噎噎地道,“它要吃掉我,呜呜——”
我这才舒了一口气,转头对奶娘问道:“公主梦魇了,是不是?”
奶娘点点头,可昭阳却气急败坏地勾住我的脖子,呜呜地道:“不是梦,母后,真的不是梦,我看见了,它就在我身边,不是梦——”
我看着女儿认真的表情,不由地轻轻咬了咬嘴唇,我相信小孩子不会说谎,毕竟偌大的宫殿里,要真有什么心怀不轨的宫人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昭阳住的地方,是离我们寝宫最近的,且不说宫里伺候她一人的宫娥奶娘有多少,但说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就是真要有什么人想行事,又谈何容易呢!思来想去,倒觉得是孩子错把做梦当了真才更说得通。
“昭阳怎么了?”元昶听见昭阳的哭声,早就坐不住了,不过刚刚束起了头发,连袍子还没穿利索便出了来。下人见状,自然是惶恐地垂下了头,呼拉拉地跪了一地。我抱着哭得满脸泪水的女儿,忙赶紧解释道:“不要紧,她今日可能太累了,睡得不稳当。芷若,赶紧伺候皇上穿衣服,前面还有事呢。”
“娘娘……”底下的奶娘听我如此说,竟突然开了口,紧张地道,“奴婢该死,没能照顾好公主,方才,方才是公主去摇了宣政铃,奴婢……”
我听了这话,面上有些尴尬,扭头看了看元昶,他倒也没说什么,于是,我缓了神色,吩咐道:“知道了,都下去吧。”
下人们诚惶诚恐地叩了头退出,殿内又安静了下来,我一边轻轻拍着昭阳的脊背帮她顺气,一边转头对元昶苦笑道:“这真是个冤家,做什么都闹得惊天动地。”
“摇就摇了吧,反正方才也是要出来的,不碍。”元昶无所谓地小声答道,眼睛却一刻不离地注视着我怀中的女儿。
渐渐地,昭阳在我的怀中安静了下来,不过却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不肯睡觉。我见状,便轻声道:“你怎么去摇哪个铃铛呢,那是大臣有事求见的时候才能动的,你看你把你父皇都急成什么样了。”
“奶娘不让我见母后,我才摇的……”昭阳委屈地说,“白天里,奴才们说,父皇母后听到了铃声,就会出来,我害怕,想见母后嘛……”
“算了,她还小呢,”元昶揽住我的肩膀道,“明儿个慢慢儿和她讲罢。一会儿让人把她的的床榻抬到这边来,今晚,就让她睡在这里。”
“皇上,这也太越礼了。”我皱眉道,自古父女间居不同室,坐不同席,哪有把女儿搬进我们自己寝宫的道理!
“她都哭成这样了,难不成再给送回去。”元昶心疼地帮女儿拭去脸上的泪珠儿,“算了罢,就一夜,况且又不是在宫里。”
“母后,”昭阳的小手抓住我的前襟,可怜巴巴地道,“我想和母后一起睡,好不好?”
我又是心疼又是没好气地看着怀里的女儿,心想这孩子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我听见元昶在一旁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忙道:“昭阳听话,你的小床就在母后旁边,跟母后在一个屋子里睡,这还不好吗,嗯?”
“母后,我害怕……”昭阳脑袋一偏,缩在我的怀里,眼泪立时就出来了。
“得了,就让她留这里吧,”元昶最见不得女儿哭,立刻妥协了,“横竖就一晚上,凑合一下也就是了。”
“凑合,”我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凑合,你也累了一天了,难不成要你去睡贵妃塌!”
“你让她睡里面,朕在外面一侧睡就是了,龙凤床宽的很,加上她也无碍。”
“皇上,”我有些着急,“话不是这么说,这要传出去,朝臣们又有话说了。况且,自家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她什么样子……这事情不能开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就今晚,母后,就今晚,好不好?”昭阳听懂了我的意思,连忙保证道,“母后,求求你了……”
“好,就今晚,父皇准了。”元昶说着,不由分说地用力揽过我的肩膀,连抱带推地让我进了寝宫。
“好了,”我无奈地轻轻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依了你还不成。哎,”我在他身上迅速瞟了一眼,轻声道,“底衣的扣子,还不扣好呢,还让昭阳也看见啊。”
元昶低头看了看自己,忙唤人进来整理衣服。待我把昭阳在床榻上安顿下来,他便也忙忙地过了来。
昭阳缩在我的臂弯里,已经听话地闭上了双眼。元昶一只手将我揽住,另一只手搭在我的胳膊上,并越过我的肩膀看着渐渐熟睡的女儿。我习惯性地倚在元昶的肩头,昭阳带着奶气的呼吸与元昶平稳安详的呼吸混合在一起,静静掠过我的脸颊,仿佛安神的良药一样让我顿觉舒畅。那一刻,天地是如此地安然静谧,我看着睡在我怀中的孩子,靠着躺在我身旁的丈夫,内心充盈着莫名的温暖。窗外,晚风拂动着温泉中水汽的惬意,仿佛也将这宁静的场面晕染开来,而室内浅黄色的烛光又为这一份宁静平添了几分舒适祥和的感觉。我呼吸着这难得的安宁与温馨,不由得轻轻低头吻了一下女儿,又伸过一只手与元昶十指相扣。此时,我方才明白了元昶为何一直都希望有一个公主,或许,他内心希望有的,不过是此刻再平凡不过的亲情。宫城父子间,未来的争斗在所难免,而公主却没有储位之争,自然也没了那一分可能的血腥与暗算。想到这里,又想到了远在京城的瑞儿,不由地挂着笑容叹了口气。
可是,这一切又能怨谁呢?这些年来,是我帮着他们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啊。
而元昶却没有体会到我的矛盾,他的下巴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半闭着眼睛道:“璃山,可真是个好地方。”
我轻轻一笑,略微用力地捏了捏元昶的手,算作回答。
是的,璃山是个好地方。至少,今晚,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