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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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邓莹
鸿嘉十年冬。
“都到春节了, 母后还是这么喜欢躲清静。”
我并不理会身后的人,只是默默地将那卷经书诵完,这才回了身。瑞儿见我起了身, 忙过来扶我。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悠然道:“让你过来, 就是为了私下里说话, 还不赶紧收着些呢。”
“儿臣不敢, ”瑞儿忙赔笑道,“原是不知道母后在这里诵经,若是知道, 儿子可不敢就这么闯进来呢。”
“坐罢,”我略偏了偏头, 很随意地道, “昨儿听朝上的人说, 你又请旨给你三弟增加军饷了?”
“回母后,”瑞儿这才收敛了神色, 低声道,“三弟那边确有不足,况且这是他头一遭征战,总也该留些富裕的才是。”
“话是不错,可你这么做, 你父皇九成九是不会答应的。”我整了整袍袖, 也低声道, “究竟, 你请旨, 也不仅仅是为了祜儿,若是你父皇不答应, 可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了。”
“母后此话怎讲?”瑞儿不解地问道。
“永徽二年,你八叔曾经奉旨平叛云州,那时节,”我略眯了眯眼睛,回忆道,“年景并不十分地好。宇文元琦领兵南下,他请命所需要的军饷,你父皇所给的,还不到其真正能用的十之一二,可结果又如何呢?不管他当年使了什么手段,终究是得胜而归。如今你三弟去平定云州,却要用数倍于当年的军饷,那么即使胜了,又有什么意思?难道要你父皇在文武百官面前栽个面子么?”
瑞儿听了,也不由地点了点头,但片刻,他又皱眉道:“母后说的是,可是……”
“母后知道你的意思,”我点头道,“可是,你这时候挑得不对,眼下你二弟的书也快要编完了,这时候用军饷卡他编书的银钱,不但无趣,也是无用。况且除了易家和那几个一直跟着他编书的人——了不起,再加上你身边当初的易文玮,他也没有太多的膀臂。再四想来,他不过也是手足之疾,不足为患。”我说罢,虽看到他神色有所缓和,却仍是立刻提醒道,“不过,你父皇的确对他编书这件事情很是欢喜,他日若有封赏,你心中有数便是。”
瑞儿这才真正地安静了下来,不一刻,又听到芷若在外头叩门说年下拜节的诰命女眷要过来了。我忙与瑞儿丢了个眼色,自先出了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我缓缓踱出佛堂,看着这一屋子的火红,心中又不免起了年年相似的感慨——不啻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年年都必要盛装在坤成宫的上首,接受那岁岁不同的女子的叩拜——然而想到这里,我却又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是啊,纵使下面的臣子来回变换,我却可以依旧端坐在坤成宫的上首,母仪天下,这样想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傲然群芳的快感!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已经走到了前殿的回廊,只见昭阳穿得一身火红,早早地等在那里,见我过来了,忙欢快地上前牵著我的手道:“母后,母后,您可来了,芷若姑姑说您在给佑鸿诵经,让我等了好一会儿呢!”
我笑着牵住女儿的手,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笑道:“你今儿怎么缩在这里了,往过不是都去前头找你父皇了?”
“我答应了三哥哥,要好好地跟着母后,来看顾过来见礼的诰命夫人和各府的姐姐。”
“这答应倒奇了!”我仍旧是笑着,仔细端详了女儿一刻,便带她又折回了寝殿。简单翻找了一阵,我便从匣子里挑出了一支黄金铸瓣并红宝石镶蕊的牡丹花儿簪子,将女儿头上戴的折枝花换了下来,把这支名贵的黄金牡丹花簪子细细地簪在女儿的发髻上。略整理了一刻,我这才笑道:“好了,过了年就满十一岁了,眼瞅就要行及笄礼了,那些鲜花儿嫩草的,就别再往头上戴了,赶过两天,母后让人给你打一些必用的首饰,该好好儿打扮一下才是呢。”
昭阳甜甜地笑了一下,自己往铜镜子中看了看,方才笑道:“还是母后给的东西好看,就是……”昭阳微微摇了摇头,“好沉呢,我觉得头都要栽下来似的。”
“便是有分量,才不输你公主的身份和尊贵啊。”我笑着弯下腰,帮女儿抻直了肩膀上略有的衣袍褶皱,这才起身道,“走吧,莫让外头的人干等着。”
果然,外面的女眷早已等了一刻,此时倒有些急切了。我略扫了一眼,除了寥寥的一些皇亲,外朝的诰命的确由于去年有了变化。我见状,倒也见怪不怪,于是只像往常一样任她们行了礼。
“芷若昭阳哪里去了?”好半天下来,大部分的女眷都已经散去,只有与我相熟的几位皇亲还留在这里闲话家常,我这才注意到昭阳不在身边,忙向下人询问道。
“回娘娘,嬷嬷们说,公主在外头和几位诰命夫人家的小姐玩呢。”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脸上不由地显出了些倦色,几位皇亲见了,忙起身告辞,我也不大留她们,只吩咐下人好好送了便是。
“皇姐,”待他人都散尽了,我却突然听到一声柔柔的唤声,转脸见到黛芸仍留在这里,心里倒有了几分不解与不耐烦。
“怎么?”我勉强打起精神,笑道,“你还是这么喜欢孩子样儿地说悄悄话。”
“妹妹知道皇姐的心思,原是不该给皇姐添烦的,”黛芸忙走到我身边来,有些小心地陪笑道,“不过,妹妹有事情,要求皇姐一求,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所以才少不得厚了脸皮留在这里。”
黛芸是很少求我什么的,原来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常将她当做下人一般看待。后来出了阁,她与十三弟过得也好,人也不大关心宫里面三姑六婆的琐事。及至守了寡,虽然掌家不易,但也不轻易开口求我什么。故而今日他这一说,倒让我有几分无法推辞。
“怎么?”我又携她坐下,关切地问道,“可是忆容有什么不妥?”
忆容是十三弟的遗腹子,当年十三弟在秋狩中早卒,我和元昶曾满心希望黛芸能够诞下嫡亲的恭王世子。然而黛玉无福,十月怀胎生下的仍旧是个女儿。元昶没有办法,只得从十三弟的庶子中挑选了和黛芸最为亲切近的庶长子承楠作为恭王世子承袭了十三弟的爵位。而黛芸诞下的女儿,也只得在我们的失望中,草草地取了“忆容”的名字,不过在年节下赏时对这个孩子赏赐得格外丰厚些罢了。
“不是忆容,”黛芸叹道,“那孩子也就是那么个病怏怏的身子,原是妹妹怀胎的时候害了她,且捱着看看吧。皇姐,”黛芸说着,倒沉吟了一下道,“其实妹妹今儿来,是为了承楠那孩子的事情。”
“承楠?”我轻声重复了一遍,想了一刻,自先笑道,“那孩子是前些日子刚刚行的元服礼吧。好了,你也不必说了,本宫猜着了,你一准儿是为了他的婚事。”
“真真是皇姐圣明,”黛芸笑道,“都不用妹妹说,一猜一个准儿呢。”
“这也没有什么,”我笑道,“十三弟的儿子,本宫如何会不上心呢?实话说与你,前些天他刚刚行过元服礼,本宫就已经开始给他暗中物色了,皇上也过问了许多次,就在为这孩子寻着才貌俱全的贤淑女子呢!”
“皇姐,”黛芸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和慌乱,忙道,“皇上与皇姐的好意,妹妹感激不尽。不过,不过……这孩子前儿与我说,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了,所以……”
“什么?”我皱了皱眉头,略有不满地道,“这叫什么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正经,哪里有自己选配的道理!”
“皇姐息怒,”黛芸忙赔笑道,“这孩子我也骂了他许久,可是他也和我讲了,他和那小姐,并无偕越之处,只不过在去年各府诰命入宫时见过几面。我说这像什么!可是这孩子心眼实在,只觉得那姑娘的确才貌俱佳,也几次三番地恳求我,定要和这女子结为夫妇。妹妹私下里琢磨,承楠大婚这事情,皇上和皇姐少不得要亲自过问的,所以妹妹也不敢自专,只得厚着脸皮和皇姐说明了。皇姐若是觉得那姑娘尚可,就好歹准了这孩子的心愿,把那姑娘给了楠儿。若是……”黛芸尴尬地喘了一口气,方道,“若是那姑娘的确入不了皇上和皇姐的眼,妹妹也就有了话说,回去定然严加训导承楠,让他死了这份心思。”
我听他说了这许多入情入理的话。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又想到黛芸年纪轻轻便要守寡,带着个庶出的儿子操持偌大的王府也实属不易。这边又不忍心再说承楠的不是,于是只得缓了神色,略显和气地道:“承楠看上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回皇姐,是我们爷先头在西北时,邓副将的女儿。”黛芸忙道,“现如今,邓副将又调到了云州去协理军务,不过他的妻女还留在京城。”
“邓副将……”我略思考了片刻,这才开口道,“本宫倒有些印象,是现任云州参将邓澄?”
“正是他。”黛芸略有些雀跃却又很小心地道。
“习武之家的女子,”我皱眉道,“究竟是不及书香门第的女儿知书达理,不过他家的女子,本宫也并没有细细探究过。这样吧,这件事本宫就放在心里了,等与皇上商量过了,好好儿见了这个孩子,再做定夺也不迟。”
黛芸略舒了一口气,笑道:“有劳皇姐了,这都是承楠这孩子不让人省心。”说罢,黛芸又闲话了几句,见我委实倦了,便匆忙起身告退。
邓家的女子,其家世背景虽然寻常,但邓澄毕竟是十三弟当初的手下,若是允了这门亲事,会不会导致恭亲王府与邓家再度结盟呢?如果这门亲事真有这一层深意在里面,倒不大好办了。好在话没有和黛芸说死,等和元昶商议了,再作道理也不迟,省得又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母后!”突然,照样不知什么时候蹦到了我的面前,把我唬了一跳。只见她抱着我的胳膊,娇声道,“让女儿好找呢,我只当母后是去了父皇那里,都转了一圈才过来,谁知道母后还闷在这里!”
“你这孩子,”我笑嗔道,“连止步扬声的规矩都忘了,方才不好好呆在这里,这会子又突然蹦出来做什么!”
“我方才在和那些外边的姐姐妹妹玩啊”昭阳笑道,“是母后不来找我嘛。反正我也答应三哥哥,要替他好好照顾邓姐姐,刚才反正母后不得空,我就去找邓姐姐了。”
“邓姐姐?”我心里不知为何咯噔了一下吗,“哪个邓姐姐?怎么又和你三哥哥扯到一起去了?”
昭阳略向四周看了一眼,这才神秘而关切地道:“母后,我和您讲了,您可要保密呢。”
我佯笑着在她脸上轻轻地捏了一下,笑道:“你说你的就是了,哪里来的这么多事呢?”
昭阳扎在我的怀中蹭了两下,悄声道:“邓姐姐,就是三哥哥现在手下邓参将的女儿嘛。三哥哥临去云州的时候和我说,要我多关心关心邓姐姐呢。”
“你三哥……这是为何?”我不禁喃喃自语,心里却觉得这个答案早已摆明了。
“三哥哥好像是喜欢邓姐姐呢,”昭阳有些沮丧地垂了头,小声道,“三哥哥两三年前就给邓姐姐舞了剑。他临走的时候,邓姐姐还给了他个荷包呢……”
我此时并无暇顾及女儿的神色,只是反复琢磨这件事情背后的深意。想了一刻,我才低声问昭阳道:“阳儿,母后问你,邓澄家里,一共有几个女儿?你三哥看上的,又是他们家哪一个姑娘?”
“啊?”昭阳有些迷惑地抬了头,撅着小嘴道,“母后,你说什么呢?邓家同门两代里面,就一个女儿还没出嫁嘛!邓姐姐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母后,你说我哪里不如邓姐姐啊,为什么三哥哥去云州的时候不带我做的荷包,我做的针线,连父皇都说好呢……”
我连忙把女儿抱入怀中,虚言敷衍了几句。心里却一刻不停地在想这两个,哦,不,是这三个孩子的婚事。可叹这邓家偏就只生了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竟成了皇子和亲王世子争抢的对象。可说来又有些奇怪,承楠和承祜在一起厮混了那么些年,难道会不清楚他们彼此的想法?若说知道,那只能是承楠背地里捅了刀子,本意则是让祜儿难看——毕竟,就算看在当年十三弟的事情上,若说他不恨祜儿,连我都不信;可若说他们是彼此相知,却仍旧有意争邓家女为妻,那么,邓家的分量,倒要好好思量一下了。而且,就算邓家的事情是我多虑,把这女孩子许给谁,也是件难事。平心而论,我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如愿以偿,这样一来倒可以弥补我这么多年对祜儿疏于关心的歉疚,二来也有利于他在军中笼络人心。可是若是考虑到祜儿对恭亲王一家的亏欠,这样做却是万万不妥,终究我应该偏袒子侄才是。但若现在成全了承楠,会不会让远在云州的儿子乱了阵脚,反而将战事输掉呢?!思前想后,我到底还是理不出个头绪,还是把这件棘手的事情扔给元昶去处理才是,也省得我里外都落埋怨。
“娘娘。”芷若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倒吓了我一跳,“娘娘,皇上召您速去勤政殿呢。”
“现在么?”我松开了女儿,有些不解地看着眼中略带忧郁的芷若,“出什么事情了?”
“奴婢也不知道很多,”芷若早已示意下人将昭阳拉到一边,语气中甚是不安,“奴婢也是听方才传召的公公说,云州来急报了,奴婢瞧着那公公面色不善,只怕会有不好。”
我倒抽了一口气,心里觉得突突乱跳,立时起身飞一样地就往勤政殿赶。然而女儿仿佛也读懂了芷若方才那几句话的深意,只见她用力挣脱开了嬷嬷的手,飞一样地赶上我,半含着泪道:“母后,我和您一起去!”
而卧,却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来关心女儿的情绪,只是急忙向勤政殿赶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我的儿子从生死线上拽回来一样。
“你瞧你瞧,到底是朕的儿子,这一仗打得甚是漂亮,这才有我大齐国的赫赫雄威!”
眼见元昶喜气盈腮地将那得胜的奏报地在我的手上,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掌不住半倚在元昶的椅子边上。这个男人,真是越老越没正经了!明明是得胜的消息,非要让人板着个脸过来传召,唬得我跟什么似的,现在他倒开心了。然而昭阳全不像我这样隐忍不发,只是猴一样地爬到元昶身上抱怨道:“父皇,您真是的,我们都当三哥哥方才出了什么事,母后方才连路都走不稳了。”
元昶笑着抱过女儿,亦转头对我笑道:“你也莫怪朕,刚才接到急报时,把朕也吓了一跳。这孩子,可是打了胜仗,却又巴巴地这么送来,闹的人不心安。”
“这全是父皇洪福齐天,三弟少年老成,方能佑得我大齐国国运昌隆。”瑞儿在一旁陪笑道。
这中庸的奉承倒也难得地让元昶开怀地笑了起来,末了,元昶看了那加急的折子,方道:“这一仗不仅打胜了,而且打得漂亮,云州那边的州司长官也说,祜儿此次竞几乎未损一兵一卒!火攻敌营,亏得他想得出!瑞儿说得对,祜儿此番如此少年英武,朕总得赏他点什么才是……传旨下去,皇三子于云州一役有大功勋,着晋封淳亲王,其余随将各进位两级,待班师回朝时再做封赏。”
“哎呀父皇!”昭阳却突然扭过元昶的脖子,不满地叫道,“又是册封亲王!真是的!宫里都有多少个亲王了,有什么好稀罕的!”
“昭阳!”我连忙喝道,“朝廷大事岂容你胡言乱语,还不快住口呢!”
“我不!”昭阳一把抱住元昶,不依不饶地道,“是父皇赏得无趣,父皇你要再赏些别的才行!”
“嗯,昭阳说的也是,”元昶向我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责怪女儿,只见他沉吟了一刻,方才笑道,“你二哥尚未晋封亲王,这么把他越过去,倒不好,要不这么着,”元昶佯作耐心地解释道,“把父皇做亲王时候的宅子赏给你三哥,可好?”
“不好不好,父皇不是赏封号,就是赏宅子,真是没趣儿!”昭阳一发上了脸,仍是不答应。
“那昭阳说说,赏你三哥什么才好呢?”元昶一面示意小顺子先不要出去传旨,一面引逗着女儿。
“嗯,我听人家说,叫什么‘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昭阳昂着头嚷道,“父皇就赏三哥哥一个郡王妃吧,好不好?”
“昭阳!”我忙止住她,要她不要再往下讲。但女儿在这次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粘着元昶问“好不好”。
“这倒也是个事情,”元昶转头对我笑道,“按理说,元服礼成,就该大婚了。若不是边关吃紧,也不该委屈了他,卿卿看那家世上好的女孩儿中,可有与祜儿相配的?”
“父皇!”昭阳一下子贴上元昶的耳朵,低声道,“三哥哥早看上邓姐姐了呢。”
“邓姐姐,哪个邓姐姐?”元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昭阳却不以为然,只是絮絮叨叨地和元昶解释起邓澄家女儿的来龙去脉。我瞧着反正是瞒不住了,既然是要告诉他,还不如趁早。况且由女儿的嘴里说出来,还少了我的是非,我倒可以把这事情撇出一半的麻烦去。
“邓澄家的女儿……”元昶听完女儿的叙述,却和我一样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挥手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有话和皇后商量。”
昭阳仿佛舒了一口气,跳下元昶的膝盖,这才有些小心地走到瑞儿跟前,轻声道:“皇兄,我能去看看太子妃前些时候诞下的小郡主么?”
瑞儿含笑着点了点头,与我们跪安告退后,便牵着昭阳离开了。
“这孩子,刚做了点好事,又在这里点了一把邪火。”元昶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颓然仰靠在椅子上。
“那,皇上的意思,是随了他?”我见状,忙走到他身后为他揉着肩膀。
“随,怎么随?”元昶叹道,“你不知道,自打这孩子出征不久,承楠就跟朕提了想娶邓澄家女儿的事情,朕起初是觉得承楠还没做什么事情,少不得得先让他正式袭了爵位,再行娶嫁之礼。况且邓家虽然是十三弟的旧部,但他的家世却十分一般。这么贸然赐婚,只怕不好,也和弟妹没法交代,故而也说等邓澄有了军功再做道理、这会子兄弟两个一起争女人,说出去没得丢人罢了。
怪道今日黛芸会来与我说这些话!敢情是在元昶那里碰了钉子!我沉吟了一刻,方才缓缓开口道:“既然说到这里,臣妾也不怕皇上埋怨——今日恭亲王妃也为这件事情来求过臣妾,臣妾也觉得邓家家世甚为平庸,故而没有把话头说死。如今看来,这两个孩子倒都对邓家小姐动了真心,事情,倒有几分也难办了。”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皇上,要不要找个理由将邓澄的女儿接进宫,待您见了,再做道理?”
“那倒也不必,”元昶道,“这些日子听承楠说起,朕倒也有些印象。听说这女子表字淑仪,单名一个‘莹’字。邓澄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也是当做男子养大的。”
女子还有表字?我不由地摇了摇头,看来这女孩儿在邓家的风头也不一般,想来行事果敢之风,也与一般女子不同,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元昶道:“把这孩子给了承楠吧,终究事情有个先来后到。既然是祜儿欠他们的,就只能忍了这件事。”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云州一役,难道当真就能保得其终年平安么?难道,元昶真的不怕前线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么?